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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實木地板

  炊煙四起,黃狗亂吠,順著夕陽的余暉,將目光灑向院中那叢怒放的野花,呆坐在廊下的小胖子下意識的長出了口氣。

  自家的宅子很大,分前后兩院。

  前院臨著村中大道,門旁建有門闕,院內廣植花木,后院還辟有角門。正門中高側低,中門高大可通車馬,側門為小門便于日常出入,前院左右兩側皆為賓客居所,以長廊相連。院中為堂,堂后又以土墻隔出內院,里面是主人家居處的重檐大屋。圍著墻垣還有車房、馬廄、廚房、倉庫以及奴仆住所等附屬房屋,規模相當大。

  只不過,這一切都只存在小胖子的腦海中。

  眼前真實的情況是:院墻四處漏風,門闕塌掉半邊,廊木腐朽折斷,兩側客房也多半坍塌,被胡亂搭成雞塒。本應遍植前院的花圃,如今禿了多半,露出黃褐色的底泥。間隔著還有茂盛的野草鉆出,擠占了不多的空間。

  前院半人深的黃蒿野草間,有條小路通向左邊側門,許是沒了車馬進出,很久沒有打開過的中門已難以開啟。

  用家道中落都不足以形容此時的狀況,最貼切的說法應是:破落戶。

  唯一讓他欣慰的是,屋內、廊下全鋪滿了木地板,而且還是實打實的實木地板。

  “穿越就穿越,給個好點的身份會死啊…”望著兩只白胖的小手,胖子又無奈的嘆了口氣。

  “墩兒,你看為娘手里拿的是什么?”

  聞聲抬頭,一個妙齡婦人正舉著個油亮的糖餅,沖他直眨眼。

  胖子下意識的瞥了眼婦人頭上的銀簪,語氣又是一黯,“阿母,記得你出門的時候,頭上插的可是金簪。”

  “咦,墩兒是不是眼花?”婦人搖了搖糖餅,三步兩步奔到小胖子身前,“不想吃啦?”

  小胖子吞著口水,肚子卻越發饑餓起來。

  婦人將糖餅掰成兩半,大的塞進小胖子手里,小的留給自己。挨著小胖子坐到廊下,小口小口的吃起來。

  低頭看了眼隨婦人雙腿前后晃悠著的褪了色的繡花鞋,小胖子露出一絲完全不符合年齡的苦笑:“阿母,家有幾畝田?”

  “三五畝總有的。”少婦哼著不知名的歌謠,漫不經心的答道。因為吃起來,總是很開心的。

  “田歸何處?”

  “由你叔父代管。”

  “能要回來嗎?”

  “估計很難。”

  “…”小胖子無語,瞥了眼吃起來歡樂無限的妙齡少婦,最后問道:“阿母,你今年幾歲?”

  “十九。”少婦脫口而出,卻忽地一愣,“墩兒,你為何問為娘歲數?”

  “隨口問問。”小胖子將大半個糖餅遞給少婦,撐臂跳到廊下。

  古代女子及笄(15歲)可嫁。鄉下更小,十三四歲便可領回家。十九歲雖然年輕,但做母親在這個時代已經很普遍了。

  “不吃啦?”婦人舉著糖餅在背后問道。

  費勁的在黃蒿野草間穿行,小胖子第一次踏出院門。

  入目是一座古色古香的村落,正是飯時,炊煙裊裊,飯香撲鼻。用力的嗅了嗅,目光再轉右,一株冠蓋如云的大樹生在籬前,巨大的樹蔭隔著村中土路遠遠伸來,竟籠罩了小半邊前院。

  望了望村中的茅草土坯房,再回頭看看自家的重檐高屋,小胖子終于尋到絲安慰。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廊下那位小媽,農活不通,家務不精,吃喝拉撒睡,樣樣稀松。一句話概括,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

  度日多靠典當,就不知破落的家境,還能撐多久…

  “阿母,我可有名字?”

  “你又不是石頭縫里蹦出來的,自然有名。”小婦人雙眼一瞪,“你父姓劉,你自姓劉。族中又排第三…”

  小胖子抽搐著眼角,“劉…三…墩?”

  “平,劉平。”婦人一雙美眸突地蕩起水波,卻又轉瞬而逝。

  小胖子絞盡腦汁,也沒想出一個歷史上同名的牛逼人物。這便又不死心的問道:“今夕是何年?”

  “延熹九年。”婦人吃完半塊糖餅,直起腰沖小胖子招了招手。

  小胖子咬牙切齒外帶滿臉羞澀,卻又忍不住挪到母親身前。

  小婦人側身散開衣襟,吃力的將小胖墩抱在懷中。

  “慢些吃,又沒人跟你搶。”

  小胖子剛想反駁,便被生生憋了回去。吃完一邊,再換另一邊,如此也只吃了個半飽。

  小胖子估計自己應該有4到5歲,光吃奶顯然是吃不飽的。

  只不過,他倒是沒想想,鄉下娃四五歲還在吃奶,方圓十里也就他劉三墩獨一份了吧。

  小胖子沒敢問父親的事,想來兇多吉少。問了也是徒令母親傷心。而且他也知道,自己是阿母能留在這個破落家里的唯一原因。

  這個時代,改嫁其實很平常。

  小心的將大半塊餅包裹起來,小婦人整理好衣襟,脫掉繡鞋,進了堂去。后院的住宅已多半不用,母子就住在高大氣派的重檐明堂內。

  反正也不會有客來。

  擦拭地板,是母親每日必做的功課。小胖子認為這是種修行。

  家可以破落,但人不可以跟著破落。從這點來說,母親完全與年齡相符的天真和樂觀,倒是這個家當下最美的風景。

  廊下有兩雙鞋。一雙木屐,一雙繡鞋。

  出遠門母親會穿繡鞋,在家多半穿木屐。因為方便脫穿。難怪形容一個人囂張,會用劍履上殿。穿著鞋直接踩在一塵不染的木地板上,完全不顧及別人的勞動成果和感受,確實夠囂張的。

  明堂大而闊,等擦拭完,天已漸黑。晚飯該怎么辦?少婦叉腰想了想,這便向搭建在廢墟內的雞窩走去。

  “怎么又沒下蛋?”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這句話被無所事事的小胖子聽見,便也圍了過來。

  伸頭看去,但見一雞金毫、鐵距,體型魁梧、眼大而銳,喙粗短,長頸無毛,似火高昂,頸、胸、脛幾成一直線。

  小胖子雙眼驟亮:“好一只雄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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