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傍晚依舊熱的,馬度和老泥鰍一人灌了一瓶冰鎮的啤酒,就沿著莊子里的水泥路遛彎。老泥鰍敞著衣襟,踱著步子不時的搖晃著手中的蒲扇,見到相熟的便與人搭訕兩句,問問今年秋糧的長勢。
他還很大度的說,要是今年收成不好,來年再交租子也行,他也不瞧瞧現在誰還指著地里那點租子過活啊。
“三驢子,這是誰?看著眼生,是你家親戚嗎?”
見著三驢子帶著一個年輕漢子腳步匆匆的迎面而來,老泥鰍隨口問了一句。
“公爺、老太爺!”三驢子拱手見禮,然后拍拍身邊的漢子道:“這是我兒子!”
“當俺眼瞎不成,這人跟你年紀一般大,咋就是你兒子了。”
馬度笑道:“這是三驢子買來的仆役,朝廷不準尋常百姓養家奴,才有人變著法的收兒子。”
“你這小子行啊,還養起家奴來了!”
“哎呀,小的也是沒辦法,買賣越做越大,總得有個靠得住的人手不是。小的還要去秦淮河與人談買賣,要不老太爺一起去,保證給你找最紅最俊的姑娘!”
“你他娘的是看俺活得硬朗啊,俺這把老骨頭禁得住他們折騰的嗎?趕緊的滾!”老泥鰍用手指頭點著三驢子的背影,“這小子是越來越壞了,回頭見了他爹,讓他好好收拾他。咦?你抽什么鼻子?”
馬度回道:“我聞著有一股濃郁的香瓜味兒,不知道打哪兒飄來的。”
“是前頭老梁家里的種的,多好的旱田夏天種豆子最好,他卻要種香瓜,實在是忘了本。”
“二爺爺你這就說錯了,豆子固然管飽,可是香瓜卻好賣錢啊,老梁是個活氣的人。”馬度往那地里忘了一眼,只見大片的葉子下面隱藏著一個個或黃或綠的香瓜,香氣四溢,十分誘人。
“挺饞人的,明天讓家里的管事找老梁買些!”
“你想吃還用等到明天,咱們直接去摘幾個就是!”
老泥鰍把蒲扇塞到馬度手里就下了地,馬度勸道:“二爺爺讓人瞧見了多不好。”
“拿他幾個香瓜罷了,趕明俺見了他給他錢就是!”老泥鰍從地理撿了幾個香瓜用衣服兜住就往外面走,突然一個趔趄摔倒在地。
馬度一驚連忙下了地,將老泥鰍扶住,“摔哪兒了沒傷著吧。”
老泥鰍從身下拿過一個大香瓜,“是它絆的,小骉的腦袋還大,給小骉帶上,他最愛吃香瓜。”
“要是為了幾個香瓜摔的骨斷筋折那可不值得!趕緊起來!”馬度正要拉老泥鰍,他卻捂著胸口躺回地面上,臉色變得煞白,呼吸變得急促,冷汗迅速從身上滲了出來。
馬度嚇壞了,不停的給老泥鰍捋著胸口,“您這是怎么了!哪兒不舒服!”
“胸口疼,喘上氣…”老泥鰍說話斷斷續續,縱然馬度精通醫術一時間也不知道他是得了什么急癥,這不像是心臟病發,老泥鰍也從未有過這樣方面的病癥。
“沒事的,沒事的,您只是岔了氣,躺下一時半刻就會緩過來!”馬度緩緩的把老頭平放在地上,期待著就像自己說的那樣老泥鰍很快就回緩過來,可是老泥鰍的病癥在短短的時間迅速的惡化,喘息越來越粗重,卻又不是哮喘的病癥。
老泥鰍大概也知道自己不行了,“你哭個啥,好生的聽俺說句話,俺死了不要用什么大排場操辦,俺就是個尋常的老頭,跟著你享了十幾年的福已經知足了,更沒什么好掛念的。”
“二爺爺別說話了,孫兒這就去找人把您抬回家里。”
“閻王爺已經派人來抓俺了,就在邊上站著呢,再不說就來不及了。”老泥鰍眼睛瞪得老大,怔怔的望著馬度的身后,放佛黑白無常就站在那里,“俺死了,千萬不要用什么大排場,俺就是個再尋常不過的老頭。
把那裘皮大氅給俺蓋上就算是陪葬了,就把俺葬在方山上頭,俺要一直看著家里。嗯,記得替俺多照看五六的奶奶。”
馬度一擦眼睛道:“您的老情人您自己照看,孫兒可管不著,您說完了我就去找人!”
“來不及了!對了,俺被子里頭還放著兩張銀行的兌票的呢,莫要給燒了。”老泥鰍突然緩緩的抬起手來,眼中滿滿的眷戀卻沒有遺憾,“帶…俺…走吧!”
話音剛落,他的手就重重的落下,兩眼緊閉胸口已經不起伏,馬度頹喪的一屁股坐到地上,朦朧的雙眼望了虛無的四周,高喊一聲:“二爺爺走好!”
老朱加了一塊釀豆腐在嘴里嚼了兩口,就罵道:“這御膳房的廚子十來年了都學不來皇后的手藝真是沒用,元生記得扣他的月錢。”
“奴婢記下了!其實這御膳房的廚子手藝也不差,只是做不出娘娘做的那個味道,要明天中午到中宮用飯。”
老朱擺擺手,“算了,皇后現在還操持著東宮的事情忙得很,朕就不去給她添亂了!”他隨手拿過旁邊的酒杯,“這酒沒起白沫定是跑氣了,再給朕換一瓶。”
元生又拿了一瓶啤酒出來打開蓋子給老朱重新的倒上,“這個起泡了是好的,要不要給陛下放些冰塊。”
“不朕最近有些拉肚子,見不得涼氣,冰鎮的到底傷脾胃,對了,別忘了把那瓶跑氣的退回去,壞了的東西朕可不買賬。”老朱說著又加了個蠶豆放嘴里咯嘣咯嘣的嚼了起來。
“皇上,這啤酒不是宮里采辦的,是國舅爺進獻的,后宮里也送了不少。”
“他會白送才怪,這是見宮里這兩年沒大肆采買便下餌呢,也就你們會上他的當!”
一個小宦官快步進了來,給元生耳語幾句便撤下,元生收住笑容稟告道:“皇上,周王派人送信說國舅爺府上的那位老太爺過世了。”
“哦?這么突然,那老頭身體一直挺好的,怎得說走就走了。”
“人過七十古來稀,那位老太爺已經七十多了,跟著侯爺享受這么多年,說走就走沒受什么病痛折磨,是個有福氣的,讓人羨慕啊。”
“你這話要是讓玄重聽見八成要打人的!傳旨給老五,讓他代朕前去吊唁,再讓內庫撥付些器皿賞賜給他做陪葬。”老朱端起酒杯一口喝干,“說的沒錯,人過七十古來稀,老頭是個有福氣的,朕已經五十有六了,也不知道還有多少年能給大明操勞。”
“陛下是天子,自是長壽萬年。”
老朱不屑的嗤笑一聲,“皇帝才沒幾個長命的,死法倒是比尋常人多出不少花樣,朕便是那種最倒霉的——操勞至死!”
“大明皇室的子子孫孫都會感念皇上的今日的辛勞!”
“你不提子孫朕心里還舒坦些,自打玄重跟朕說了朕的子孫會多得數不過來,終有一天會吃垮大明,朕就連后宮都少去了!”老朱把碗里的不多的飯刨進嘴里,“走,去批折子。”
老朱剛到前殿,楊書平便了進來,給老朱見了禮便將一摞厚厚的材料遞了上去,“陛下讓微臣查的事情已經出了些許眉目,只等陛下旨意便可動手抓人了。”
老朱揉著額頭靠在椅背上,“你說吧,朕不想看。”
“各地千戶所查探國庫之后,發現在湖州、鎮江、中都、長沙所建立的四處國庫都有洪都類似的情況,糧倉表面充盈,其實早已腹中空空。”.
“其他地方沒有嗎?”
“其他地方沒有,微臣推測因為這些地方產糧少,又要撥付邊陲軍糧所剩不多,他們這才把目光瞄準產糧重地的國庫。”
“呵呵…都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啊!”老朱不可置信搖頭。“查清楚是什么人干的了嗎?”
“根據洪都那邊傳來口供,將目標指向戶部侍郎郭桓,洪都事發之后,微臣便一直觀察他的動向,發現他與許多朝廷大員暗中往來,戶部也有焚燒賬冊的跡象,只要抄家抓人定能查出大量證據來。”
老朱咬著牙道:“那你還愣著做什么,還不趕緊的抓人,朕不是早就給你說過了一個都不能放過!”
“牽連官員的甚多,關乎朝廷安危,故而再次向陛下請示!”楊書平從那一摞材料里面抽一本小冊子,“牽連的人皆在上面,請陛下御覽!”
老朱用手指沾了沾吐沫翻開第一頁,只掃了一眼,兩眼就睜得老大,怒道:“戶部的大員竟全軍覆沒了!”
他迫不及待的翻開第二頁,“吏部竟也一樣?兵部也是?刑部!禮部!呵呵…還有都察院!”
老朱將冊子合上不敢再看,那一個個熟悉的名字讓他頭皮發麻,他正色道:“楊書平你該不是什么都沒查出來就把朝廷大員的名字抄了一遍糊弄朕吧。”
楊書平叩首道:“微臣絕不敢糊弄陛下,這些人沒有一個冤枉的,重刑下去只會牽連更多,怕是半個朝廷都會一網打盡,地方也難以幸免。”
“哈哈哈…”老朱大笑著站了起來,兩眼通紅猶如妖獸,“朕的好臣子,你們真是朕的好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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