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下了一場雨,到了晚上,風中就帶了一絲涼意。
聚在一起的紅銅城高層中,甚至有人能從這絲涼意中感覺到與時節完全不同的蕭瑟之意。
萬物生長的夏風,卻因為心境的影響,被他們當成讓萬物凋零的秋風,可見他們心中的忐忑。
可這忐忑不是無來由的,只要是跟著四代祖巫走了一天的官員,又有哪個不是這樣的心境呢?
“要我說,也不用太害怕,四代祖巫今日都是樂呵呵的,晚上飲宴的時候,還跟我們喝了一杯,我覺…”
一個官員站出來,想要安慰大家,可話才說到一半,就被為首的城主打斷。
“說這些事情,還有什么意義,四代祖巫的脾氣,書本里又沒有看到過,還是想想要怎么坦白才好。”
他這話一說出來,許多人都忍不住打了一個激靈,這是被嚇的。
四代祖巫的兇名雖然不似五代祖巫那么恐怖,可五代祖巫是誰教出來的?
他可是四代祖巫的學生啊。
四代祖巫沒有兇名,只有圣明,那是因為四代祖巫本事大,可這并不代表四代祖巫不兇。
自從四代祖巫出了都城,看看西安城和龍城,都變得什么樣了。
兩個神圖騰,立刻開始大肆整風運動,嚴明律法,整頓風紀,就差在城門上寫下:四代祖巫將至,雞鳴狗盜消失。
那可是兩個神級管理的啊,而且是最早期的跟著圖騰,還是跟四代祖巫同一個年代出現的圖騰。
從祂們的反應上,最能看出四代祖巫的本事,這樣的四代祖巫,如何能不讓他們心顫。
“可各方面都做好了,四代祖巫怎么發現的啊?”
終于有官員忍不住哀嘆著詢問,但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
雖然沒人回答,但所有人對四代祖巫發現他們秘密這件事,都表示了認同。
據說,凡有隱秘,四代祖巫窺視后并不會說出來,只會微笑,而且越是找到秘密根源,笑的越是開心。
這個時候,懂事的,有眼力見的,就要主動的去認錯。
越早認錯,罪責越輕,若是知錯不改,還想繼續隱瞞的,那就罪加一等,甚至直接殺頭、抄家。
最后若是惹得四代祖巫氣憤,是夷三族、四族、五族…還是九族,那就看四代祖巫心情了。
“我去說了吧。”
城主朱銅一跺腳,轉身準備走出這密室,直接去與四代祖巫說實話。
“等等。”
有人叫住他,思索著說道:“不行我帶著他先走,逃離這里?”
“嘶…”
這話嚇得一屋子人倒吸一口冷氣,隨后有人立刻上前拉住這個官員衣衫,然后越來越多人拉住他。
這些人拽住他,顯然是不想讓他那么做,若真是讓他做成了,這些人估計都要做好被誅九族的準備。
“蠢貨。”
朱銅怒斥一聲,瞪著他問道:“事情何以至此,我們又沒謀反,只不過…只不過有些私心而已。”
這話說出來,倒是得到很多人認同,在場官員,大多都點頭附和,好像這樣,就能減輕了罪孽一般。
“去說去說,快與四代祖巫說,不能再等了。”
有的官員催促,顯然是心中忐忑的不行,不想再等下去。
其他人也跟著表態,都贊成朱銅的計劃,甚至想要同去。
“叩、叩、叩。”
叩門聲突然響起,密室中突然變得寂靜。
拽人的手上不敢用力,點頭的動作也停下來。
朱銅更是驚訝的望向密室門口,停頓一下才顫聲問道:“誰?”
“老爺,是我。”
聽到是管家聲音,朱銅才長出一口氣。
“怎么了?”
朱銅不滿的問道。
“剛剛四代祖巫讓人傳來口信,說身體有些乏累,今日若有事,也不用見他,不管什么事情,都等到明天再說。”
“嘶…”
管家的話再次眾人倒吸一口冷氣,許多人都顫巍巍的坐在地上,目光變得空洞起來。
朱銅穩定了一下情緒,沉聲道:“知道了,你退下吧。”
腳步聲漸行漸遠,密室中卻許久沒人說話。
“當初我就說直接上報,你們不聽,非說什么跟掌金之神沖突,這回好了吧,我看都得死,都得死。”
這說話的官員癱坐在地上,手捶著地,眼中有淚的說道。
“這個時候說這些有什么用,當初你也沒反對,如今怎么就怕了?”
也有大膽的,怒聲斥責。
“我就是鬼迷了心竅,聽了你們的,說什么太初不在,掌金心憨,能成能成,我看這回怎么成。”
又一個崩潰的,癱坐在地上說道。
“這主意不是你出的?這個時候說這些…”
“好了。”
朱銅斥責一聲,讓眾人安靜下來,所有人又都望向他,仿佛找到主心骨。
“我們這事做的不對,但本質上講,只能說有些出格,最不濟,以死謝罪也能抵過去,你們嚷嚷什么?”
朱銅這話說完,倒是讓大家心態好了一些,總算至少覺得不是抄家滅族的禍事。
“明天一早,都跟我去見四代祖巫,這件事,我們交代了。”
朱銅說完,便推開門,準備讓大家散了。
“等一等。”
坐在地上的官員卻爬起來,眼珠子滴溜溜的轉了一圈說道:“不如我們現在就去城主府門口跪著,也算心誠。”
這提議惹得眾人一陣議論,最后居然全部通過了,朱銅也沒有反對。
于是一行人來到城主府門口,按照職位高地依次跪下。
城主府侍衛自然不明所以,但看這些官員都低著頭不想說話模樣,他們也不敢問,只能進了里面把消息稟報上去。
四代祖巫得到消息,臉上笑容更勝,說了一句:“這招還是那么管用。”
旁邊掌金之神疑惑的問什么招,四代祖巫只是擺擺手,也不解釋。
四代祖巫說的招,是他小時候第五玄交給他的,以心理暗示為核心的王霸之學。
那時候第五玄還有點中二,所以喜歡說用王霸這樣的形容方式。
若是讓現在的他說,估計會說是心理暗示和行為習慣的結合而已。
這種事情,說出來很簡單,就是在一件事沒有明朗前,擺出一種了然于胸的姿態,以此來刺激下面人的心態,讓他們自己崩潰,暴露出問題。
一次兩次過后,加深這種印象和行為習慣,別人就會形成慣性思維。
到時候,只要你一擺出這種姿態,下面的人就害怕,以為你已經窺視到了他們的秘密,然而你并不知道。
就像這一次,四代祖巫確實窺視到了問題所在,但在沒有深入調查前,他并不清楚具體問題。
可他不想深入調查,不想浪費時間,也不想把紅銅城搞得雞飛狗跳,于是直接玩弄人心。
這些年,歷代祖巫的傳記早就出了好幾版,他也早早的把自己當年屢試不爽的這個方法記錄在書中,估計這些高管都讀過。
按照書中的說法,是四代祖巫每有所得,必笑之,所得越多,笑的越開心。
開心至極之時,便是真相大白之日。
大體就這些說法,其實也就是嚇嚇人用,但以四代祖巫的身份威望,確實一嚇一個準。
如今那些人跪在外面,四代祖巫卻并不急著見面,他還要熬一熬這些家伙。
這就像熬鷹一樣,不熬,不乖巧。
一眾官員跪在門前,忐忑中一夜過去。
這一夜,他們心思百轉,從忐忑到平和,又從平和到恐懼,直至日頭出生,他們恍惚間居然有一種重生的感覺。
沒有哪一日,讓他們覺得初生的太陽是如此的美麗。
“城主,諸位長官,四代祖巫請你們進去。”
太陽出生不久,便有侍衛走出來,請眾人進去。
跪了一夜,有人起來的時候再次跪倒,但也沒人扶他,那些侍衛也是有眼力的,知道這個時候,還是不要套近乎的好。
迎著晨露走入熟悉的城主府,尤其是朱銅,一天前他還是這里的主人,如今他的家人還住在這里。
可他就是感覺這里,很陌生。
“罪官,朱銅拜見四代祖巫。”
“罪官拜見四代祖巫。”
在朱銅的帶領下,一眾官員都跪在地上叩頭行禮,眼中依舊沒有什么崇拜之色,卻有悔恨和恐懼。
“朱銅,你說說,自己錯在哪里。”
四代祖巫也不叫他們起來,只是讓他們保持著跪地的姿勢說道。
“我們不應該…不應該隱藏工匠圖騰,更不應該嘗試讓工匠圖騰取掌金之神的位置而代之。”
悶悶的聲音從跪著的朱銅口中傳來,四代祖巫聽了臉上閃過驚訝。
他是真的沒想到,這幫家伙,居然這么大的膽子。
掌金之神,雖然憨傻了一些,可那也是神級啊,就這么找個圖騰就想取而代之?
還有,那工匠圖騰,又是什么?
四代祖巫思索著,扭頭望向掌金之神,心想著這是你的地盤,這么大的事情,你總知道吧?
結果掌金之神看起來比四代祖巫還驚訝,一雙鐵眼瞪得滾圓,紅銅大眼珠子直愣愣的望著下面跪著的一群人。
“工匠圖騰,你知道么?”
四代祖巫一邊想著上前把祂下巴抬起來,讓祂收起這驚訝的表情,一邊問道。
“知道,我朋友。”
被四代祖巫一問,掌金之神倒是活泛起來,把胸脯拍的啪啪響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