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破滅的信仰
蠟燭燃燒過半，白色的蠟油順著燭身滑落，在底部積成拇指大小的不規則蠟圈。
燭火發出的光并不能照亮整個客廳，僅限于以客廳中央的碳爐為中心往外三米左右的距離而已，四面的墻角僅能隱約看到些家具的輪廓，晦暗仍是這里的主基調。
只不過比起外邊大雪紛飛的漆黑街道，無疑能稱得上是安全地帶。
客廳內的碳爐烤架兩側，顧銀杏與祝覺相對而坐。
前者怔怔然望著碳爐中的外層灰白，內里卻顯著橘紅色火光的木炭，面色沉郁，眼中充斥著壓抑的痛苦。
唇瓣開合間，述說著被時間遮蓋的某些隱秘事件。
后者手里拿著紙筆，用膝蓋墊著不斷地書寫著什么，不時的抬頭，開口詢問些事情。
這樣的狀態已經持續了將近半個小時，祝覺對顧銀杏所經歷的事情也有了大致了解。
一切的起源，還是要追溯到最初他來千帆城的原因。
人權游行！
這個在三年前由不甘心的聯邦政府在暗地里推動的游行活動隱藏的內幕遠超祝覺的想象！
恐怕聯邦政府都不知道他們原本只是想要利用輿論針對千帆城政府的行為究竟衍生出了多大的麻煩。
當然，真要是知道，估計聯邦政府高層不僅不會不好意思，反而還得大笑幾聲來表達內心的喜悅。
原本祝覺對人權游行掌握的信息不多，然而如今有顧銀杏這個親身經歷者解惑，許多縈繞在他腦海中的謎團正逐漸被揭開。
人權游行的前期沒什么好說的，當時是聯邦政府在操縱，該知道的祝覺也知道。
真正的關鍵還是荊棘教派！
荊棘教派，在創立之初根本就不是一個宗教，而是一個底層民眾間自發聯合建立起來的互助團體，原名為“青草”，寓意是充滿了生命力的渺小之物。
這個團體初建時的人數不到15人，顧銀杏就是第一批的成員之一，她沒有提及自己是怎么來的千帆城，祝覺猜測應該是在鄴城大災變后無處可去，再加上自己本身的偶像身份，所以通過某些渠道來到這座娛樂業頗為發達的城市。
在人權游行活動中，“青草”成員通過不斷地幫助其他民眾，很快就吸引到了為數不少的成員......
弱者總是習慣于抱團取暖，這是第一時間浮現在祝覺腦海中的內容。
沒有開口提起，因為這話多少有些諷刺意味，現在顯然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而促使“青草”向“荊棘”轉折的原因是千帆城針對人權游行的一次搜捕行動。
資本家們最為厭惡的向來都是這種游行，所以在意識到一些簡單的方法無法結束這一場鬧劇之后，立刻就想到通過清理一些游行隊伍中的“頭目人物”來強行遏制愈演愈烈的反抗趨勢。
“青草”在當時的游行隊伍中有著不小的名氣，自然就成了目標之一，于是不可避免地遭到來自千帆城政府的打擊。
普通民眾當然不可能跟政府機器抗衡。
僅僅只是兩三天的時間，團隊內的高層就被巡邏隊以莫須有的罪名送進監獄，顧銀杏恰巧也在其中。
在這樣的前提下，“青草”通過內部表決，做出了一個在當時的情況下似乎頗為勇敢，但是在如今看來卻是災難性的決定。
聯合人權游行中的其他團體勢力向千帆城政府施壓，逼他們放人！
由于當時“青草”互助團體的高層幾乎全在監獄內，因此這件圍繞著他們發生的，最終成為人權游行重大轉折點的事情發生時，顧銀杏并不知道詳細的過程。
等到后面出獄時再去詢問，得到的又都是些語焉不詳的回復，千帆城政府更不可能將這種事情擺到明面上去提及，因此到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如果能再回到那時候，我寧愿在監獄內老死也不愿意讓他們用這種方法救我出去......”
筷子無意識的戳弄著盤中熱氣消散大半的烤肉，這便是顧銀杏對這一場聯合救援的總結。
經過這一次的事件，人權游行內的各大勢力似乎是嘗到了甜頭，之前的集結起來的小團體并沒有立即分開，而是繼續保持聯系，最終形成了一個由底層民眾們創建的大型組織。
顧銀杏等人所在的“青草”，自然就成了其中相當重要的一部分。
從這一刻開始。
人權游行的發展走到了三岔路口。
往左是地獄，往右也是地獄！
在顧銀杏等人被政府抓捕又被重新放出來之后，他們無一例外地成了游行隊伍中的名人，相當一部分民眾將他們當成是敢于同資本家做斗爭并取得勝利的英雄，這使得他們在大出風頭的同時也成了最好的榜樣。
于是在接下去的日子里，荊棘以極快的速度擴張著，不僅吸收其余的貧民，甚至還開始兼并底層社區的其他小型勢力。
這是好事嗎？
不盡然。
看似組織成員數量持續增漲，組織的體量也幾乎是一天一個模樣。
然而稍微有點見識的人都清楚的知道這個人員混雜，毫無組織性，紀律性的組織沒有任何未來。
這時候的荊棘組織內幕也不全然是酒囊飯袋，高層中同樣有人意識到了這個頗為嚴重的問題。
他們期望能改變這種現狀。
直到某一天，幾個特殊人物的出現，帶來了一股全新的思潮。
“丹尼斯，酒井拓人，本杰明，你記下這3個人的名字，這很重要！”
“他們是......”
聽到這幾個名字，祝覺目光一凜，停下手頭的動作，抬頭問道。
丹尼斯，這個名字他可是熟悉的很，之前在意識轉換后進入的實驗室內他就碰到過這個人，也正是他帶自己去見了米·戈！
只是不知道他跟顧銀杏口中說的是不是同一個人。
“沒有人知道這三個人是從哪兒來的，他們是在組織體系臃腫不堪，即將分崩離析的時候出現的，自稱是荊棘女神的信徒，事實上‘青草’在后來更名為‘荊棘’就是因為他們所提出的這個信仰。”
“我不知道他們現在處于什么位置，但他們肯定是制造此次底層社區混亂的銜尾蛇組織中的重要成員，我所知道的關于他們的信息不多......他們毀了一切.......荊棘女神......我就是個蠢貨，都是騙人的謊言！”
提及這些人，顧銀杏半捂著臉，咬牙切齒的言語間帶著懊惱與頹喪，劇烈的情緒波動讓她的狀態變的十分不穩定。
她承擔了太多人的期望，而這份期待在信仰破滅后便成了快要將她徹底壓垮的精神負擔。
也只有在這個時候，她表現出來的狀態才會讓人意識到她不過是個一個年紀不大的女孩。
“要不你先休息一會兒，待會兒再說？”
祝覺注意到顧銀杏的情緒有些不對勁，放下筆，溫聲安慰道。
“不用管我，你繼續記錄，接下去我要說的是最重要的信息。”
沒有聽從祝覺的建議，顧銀杏擰著眉頭。
站在如今的立場上，那些在當時的自己眼中無比神圣的事情，現在看來根本都是他們早有預謀的陷阱！
她的信仰，從一開始就是某些人用于遮掩令人作嘔的齷齪思想的工具，這讓她迫不及待的想要進行反擊！
“他們手里掌握著一項極為特殊的生化技術，在當時騙過了包括我在內的許多人，這一次的疫病恐怕也和它有關.......你的手機還有電嗎？”
“還有30，你要用？”
社區醫院里有供電設備，祝覺出門前就花了些錢讓人幫自己充了電。
“現在拿出來，打開拍攝功能，對準我的手！”
手臂平伸到祝覺的手機鏡頭下，白嫩的手掌此時正隱約泛著詭異的黑色，不一會兒，便有一團黑色不定形菌絲從皮膚下滲透至她的掌心。
果不其然，顧銀杏已經不是普通人。
“這是什么？”
祝覺抬手將鏡頭下的畫面放大，仔細觀察的同時開口問道。
“這是荊棘教派分發的‘神之果實’帶來的特殊能力，它可以侵蝕人體，汲取他們人體內的能量，最終在殺死對方的后凝聚出一種可以強化人體的果實......吃下這種果實的人會獲得遠超常人的力量，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它也會逐漸的改變食用者的精神和，銜尾蛇組織的人只要通過某些手段就可以將這部分人徹底變成怪物！”
昨晚的景象歷歷在目，顧銀杏看著自己掌心內的黑色菌絲，她曾將其看作是改變命運的神之饋贈，誰承想居然是將她還有她的同伴們推入地獄的惡魔爪牙！
“你說的這些倒是跟感染者的癥狀很是相似，他們在幾天前還只是身體表征的變化，大部分人保有一定的理智，從前天開始才突然發生集體異變，是銜尾蛇組織在背后作怪？”
顧銀杏給出的信息讓祝覺立刻就聯想到了感染者的異變過程，只是稍加思索后，他便發現了一個問題，
“按照你的說法，銜尾蛇組織的人能通過某種手段將感染者轉化成怪物，可就目前的情況來看，感染者的位置遍及五個底層社區，互相之間的地域位置相差極大，銜尾蛇組織誘導突變的手段難道能覆蓋五個社區？”
“我只能告訴你現在我所知道的，至于你的問題涉及到銜尾蛇內部的機密，我的身份還不足以接觸到，你只需要將這些信息告訴千帆城政府就行，讓他們去查！”
顧銀杏并不是銜尾蛇組織內部的核心成員，事實上她剛才說的大部分內容也只是基于過往的經歷推測出來的事情而已。
“嗯......”
驀然沉吟著，祝覺突然意識到了一個更為重要的問題。
顧銀杏剛才還在說吃下所謂的“神之果實”的人會在銜尾蛇組織中人的特殊手段下突變成怪物。
那她為什么能坐在這跟自己進行流利的對話？
這方面的困擾很快就消失了。
因為顧銀杏給出了解釋。
陡然浮現于渾身皮膚的黑色紋路還有突然開始異變的肢體......
祝覺瞪著眼。
這個解釋，恐怕不能更直觀。
“他來了！你趕緊離開這，別忘了將我剛才告訴你的傳達給千帆城政府！”
像是察覺到什么似的，顧銀杏猛地從座椅上起身，抓住祝覺的衣領甩向大門所在的方向。
他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