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褐色的水流漫過頭頂,冰冷滑膩的惡心感蔓延全身。
雙手胡亂的揮舞,勉強想要起身,劇烈的咳嗽帶起一連串的水泡,一不小心大口吞咽進嘴的水使得口腔被咸澀感填滿。
對身體的掌控卻在此時恢復,雙腿猛地一蹬,突出水面。
周圍的環境并不陌生,掛著老舊日歷的墻面,可拆卸的塑料衣柜,門外掛著毛巾的衛生間。
可這漫到胸口的水面是怎么回事?
組織的計劃應該是今晚開始,我現在應該跟隊長待在一起,怎么會出現在家里。
洪水?
這里可是38號社區,距離地面還有段距離,怎么會有洪水呢?
洪水怎么會是青褐色的水?
一個接著一個疑問在腦海中閃現,針刺似的疼痛伴隨著周身侵襲而來的寒冷讓他的心情逐漸煩躁,某種奇怪的情緒堵塞大腦。
“聯系隊長......我應該跟她說一聲。”
邏輯思維的混亂令他并沒有察覺到周圍的環境是多么的荒誕,劃動身側的水,想要離開房間,去往外邊街道。
然后還沒走出幾步,他便發現房門上此刻纏滿了灰綠色的海藻。
恐慌感沒由來的襲擊了他。
那是什么?
為什么會在這里出現海藻?
某種東西落入水中的聲音。
受驚的他趕忙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轉過身,是衛生間的位置,興許是里邊的洗浴用品掉落,他記得裝著洗發露的瓶子確實有些沉,要是掉進水里發出這種聲音并不奇怪。
衛生間的門。
在他的眼前,緩緩打開。
水底下的陰影,水面上擴散的波紋都讓他下意識的后撤,怪物......有怪物!
必須得趕緊離開這里!
這時的他也顧不上大門有沒有海藻,只是想大跨步的前進,只是動作幅度增大,往前邁了幾步,他又突然停步,像是想起什么,低頭看向自己的胸前。
灰綠色的皮膚,凹凸不平的鱗片反射出詭異的光澤!
“索克,索克,索克!!!”
呼喊聲在38號社區的外圍街道響起,一群人圍著正閉著眼躺在地上,滿臉恐慌的青年,其中一個中年男人不斷地拍打著他的臉,試圖將他從噩夢中喚醒。
“唔咳咳”
突然醒轉過來的索克死死的攥住了離自己最近的手臂,側過身干嘔,口水連成絲落在積雪間,化開數個暗沉的雪洞。
“你怎么回事,這種鬼天氣都能靠著墻睡著,還做噩夢?”
把索克扇醒的男人滿臉疑惑的將前者從雪地中扶起來,邊拍打著他身上的雪花邊問道。
“抱歉,我可能......可能有些累了,謝謝,菲尼,謝謝,我做了個噩夢,內容有些奇怪,抱歉,我現在有點......”
尚未從噩夢中緩過來的青年語無倫次的說著話,直到一旁有人遞過來一個裝滿了熱水的保溫瓶,張嘴連灌了幾口才勉強恢復正常,意識到現在的處境,接著說道,
“情況怎么樣,杏子隊長呢。”
“在那邊。”
菲尼拍打著青年的肩膀,讓開身位,指向另一邊人群外圍,正撐著傘站在街道欄桿邊的身影。
緊走兩步,踉踉蹌蹌的跑到對方的身邊。
“對不起,我剛才......”
“你沒事就好,我知道最近一段時間任務很多,大家都很累,再堅持一下,會有時間休息的。”
清亮如夜鶯似的聲音,說話的人沒有回頭,她的目光此時全然凝聚在前方騰起的火光中。
索克很快也注意到了遠處的情況,仔細看了幾眼,臉色忽地煞白,有些結巴的說道:“那是,軌道車?”
他看到火光中的車廂,哪怕隔著數百米,往里日總是在眼前轉悠的軌道車他總是認得的,只是這一次,它沒有在軌道上,而是傾覆在地,劇烈的碰撞導致連環的爆炸和建筑傾塌,即便是在這里,他依舊能依稀聽到石塊崩碎墜落聲響。
千帆城的軌道車不像是其他城市,由于垂直的城市構造,軌道車的運行路段大部分都處于幾十米乃至上百米高處,依靠社區與社區之間的中轉站,停靠站來進行環城行駛,。
這就意味著不出事還好,一旦出現傾覆,上百噸重的軌道車體從幾百米高處墜落.....別說是人,哪怕裝進一頭精神污染源怪物恐怕都沒那么容易逃生!
“是的,軌道車,底層社區突然停電導致軌道線路信號切斷,軌道車失去控制,在這個時間點應該沒有多少乘客......那些家伙,為什么敢做這種事!”
攥著傘柄的手掌發白,她知道組織這一次的計劃是籌謀已久的“大動作”,但她從不知道這所謂的“大動作”居然是這種行動!
“您之前沒有收到信息嗎,這種事情,教派至少應該讓您知道不是嗎?”
大腦中的刺痛依舊沒有止歇,眼前的事物有些恍惚,索克拍打著后腦勺,強忍著惡心感。
“他們只給出了一個集結地點,讓我們在這里等著教派的新通知......我好像做錯了。”
傘下的人垂著眼,櫻色的唇瓣緊抿著,臉上流露出的痛苦與迷惘讓一旁的索克不知所措。
杏子隊長在他的印象中應該是個極愛笑的人,雖說近些年性格越發內斂,但他從未在她的臉上看到過如此沉重的表情。
索克沒有意識到墜毀的軌道車背后隱藏的意義,于是就連勸慰的話都不會說。
所幸還是有人想到了。
“隊長,我想您應該察覺到了,教派內部從很早之前就開始有意的疏遠我們,現在甚至不加任何掩飾。”
菲尼帶著其余的隊員站在后邊,眉頭緊鎖,年紀較大的他在這隊伍里多少有些參謀的意思,
“從半年前開始,每次都是派人過來發布任務,給些稀奇古怪的藥劑,表面上說是因為我們的任務特殊,所以為了安全,不能過多的接觸......大部分的謊言開頭都是一樣的套路,‘我是為你好’!”
如此重要的行動卻沒有給他們任何的信息。
為了安全?
或許隊伍里的大部分人會認為這是教派在保護他們,但是落在菲尼耳中,分明是完全的不信任!
反過來想,如果教派正在做的事情如同三年前那樣光明磊落,為什么要擔心別人的審度呢?
“教派內部存在著分歧,這是三年前游行失敗后就擺在臺面上的事情,那之后的分裂本就不可挽回,只是我們可能缺少了我們這些人的想法很簡單,懲戒黑幫頭目,毒品販子......制造一場又一場的混亂,這么做固然是正確的,但結尾時在他們體內種下的東西未免過于古怪,我得承認,它賦予了我們力量,讓我們能夠與黑暗的現實相抗爭,也曾幫助我度過最困難的日子,但直至今日,我依然懷疑它做為教派中所談論的‘神賜之物’的真實性!”
興許是被眼前的情況所刺激,菲尼并沒有停下自己的言語,往前走了幾步,伸手指向前方底下的火海,悶聲說道,
“如今巡邏隊在查我們,警備部也將我們當成第一目標,社會輿論竭盡所能的將我們抹黑.....可那些人呢,他們在忙著自己的‘大動作’,底層社區斷電,斷網,最受傷害的是誰,還不是那些曾經我們發誓要去守護的民眾!”
懲奸除惡的想法沒有任何問題,在千帆城這座城市中,潛藏著太多的污穢和罪惡,他們的所作所為,無人可以指摘什么。
問題的關鍵在于他們所做的事情很可能被人當成了吸引外界注意的煙霧彈。
“荊棘女神給我們指引了方向,或許是到分道揚鑣的時候了,教派中的某些人正在背棄自己的信仰,如果他們無法繼承荊棘女神的意志,就由我們來將其傳承下去。”
再回頭時,臉上的負面情緒全數隱匿,只余下堅定的眼神。
“所以你們是打算脫離組織嗎?”
人群的后方,一個聲音突兀的響起。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那人。
撐著一把大黑傘,外罩著一件銀灰色的長風衣,領口豎的極高,將下半張臉全遮掩進去,上半張臉則是被一副墨鏡占去大半。
在這漆黑的夜晚戴墨鏡四處徘徊的人。
不是瞎子,便是瘋子!
“你是誰?”
菲尼撥開身前的同伴,左手隨意的垂在身側,他是左撇子,那是他的槍所在的位置。
“我就是來跟你們接頭的人,組織上委托我轉告一些事情。”
獨身一人站在巷道口前,盡管戴著墨鏡,他抬頭的動作依舊讓人知曉他在看后方的隊長。
“什么事,就在這說。”
收起手中傘,倒轉,傘尖的金屬小錐杵進身前的雪堆,杏子高聲回道。
“其實也沒什么,諸位不是都猜到了么,你們是組織在外的煙霧彈,現在計劃順利展開,煙霧......總歸有些礙眼,所以想請諸位擔任其他的位置,也不是多困難的事情......”
“如果我們拒絕呢!”
這應該是疑問句,從杏子口中說出卻沒有絲毫疑問的語氣。
“沒關系,我來的時候就想到各位會拒絕,所以早就準備了讓各位點頭答應的方法。”
早就料到似的擺擺手,衣領在夜風中搖擺,聲調漸趨冰冷。
“你有這份時間不如多想想任務失敗后該怎么去跟你上頭的人交代。”
菲尼掀開防雨斗篷,露出底下的槍械,往前緊走兩步到那人面前,沉聲說道。
“失敗?現在說這話可有些早,我想還是有些人愿意接受我的提議的,回頭看看?”
抬手指向菲尼的身后,幾聲痛呼隨著他的動作在人群中響起。
索克跪倒在地,渾身開始瘋狂的顫抖,恍惚間的四處瞥視,索克意外的發現自己身旁還有幾個癥狀與他相似的人!
無邊的恐懼驚悚涌入腦海,恍若一只生滿了灰綠色絨毛的爪子攥住心臟,令他連喘氣都極為困難。
眼前的一切逐漸恍惚。
驀然低頭。
噩夢中的最后一幕,正在現實中重演!
“進化之心......實在是一樣好東西,它在給予諸位力量的同時也在考驗著你們,對信仰不虔誠的人可是會受罰的......哦,我可能忘記說了,這里的‘信仰’指的可是那什么狗屁荊棘女神,而是偉大的造物者,伽達蒙!”
往后退出一步,看著前方陸續倒下的眾人還有臉色同樣沉郁的菲尼,攤開雙手,做出與耶穌布道時一樣的姿勢,臉上的表情無限狂熱,抬頭迎著漫天飛落的雪花,高呼道,
“來吧,接受神罰,爾等的罪孽當在無盡的混沌中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