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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決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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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治療急性期的乙型肝炎,主要有三種手段——干擾素、核苷酸類藥物和免疫抑制藥物。其中,干擾素其實是使用相對較少的藥物種類。

  和核苷酸類藥物如拉米夫定、阿德福韋、恩替卡韋等等廣泛用于乙型肝炎治療的藥物相比,干擾素有著更加窄的用藥范圍和用藥時機。乙型肝炎一旦進展到了肝硬化的失代償期,那么干擾素就必須禁用。

  干擾素能夠增強免疫反應。但在乙型肝炎導致肝硬化進入失代償期時,肝臟內病毒載量極低。而長期反復的損傷會導致免疫系統攻擊肝臟,從而導致更加嚴重的肝纖維化和肝硬化發生。因此,在這一階段,治療乙肝應當使用的反而是免疫抑制藥物核苷酸類抗病毒藥,而非能夠增強免疫反應的干擾素。

  雖然于新的肝臟癥狀很嚴重,但根據醫生們的判斷,他并不屬于嚴重的、肝硬化失代償期患者。

  之所以不馬上使用核苷酸類藥物,主要是出于對新型冠狀病毒的應對考慮——目前推薦的對抗新型冠狀病毒的藥物中,包括阿昔洛韋、洛匹那韋等在內的多種藥物理論上均屬于核苷酸類藥物。而這些藥物在臨床使用中,可能會導致包括肌酸磷酸激酶增高、橫紋肌溶解、以及炎癥反應等等不良反應。而這些不良反應所造成的結果,都需要在肝腎中進行代謝。

  已經有了肝肺功能不全,如果再加一個急性腎功能不全…于新可真就離死不遠了。三個器官出現衰竭,患者的死亡率會直接飆升到90以上。

  對于活動期乙型肝炎,一般建議聯合使用多種核苷酸類藥物進行治療。而新型冠狀病毒治療中,不建議同時使用三種以上的抗病毒治療手段。因此,在于新的身上,出現了一個矛盾局面。

  如果要治療活動期乙型肝炎——尤其是嚴重到于新這個程度的——那就需要至少使用拉米夫定、干擾素、乙型肝炎人免疫球蛋白的治療方案。而這種方案對于于新風險有些太大。

  他的雙肺已經不行了,肺移植是唯一的至于手段。于是,現在的治療目標是保肝和抑制乙肝病毒。并且還要防止其他器官繼續出現衰竭和損傷。

  “我覺得還是要用抗病毒藥,至少要用上拉米夫定或者人免疫球蛋白。”在討論會議上,周策提出了對現有治療方案的調整意見。“咱們現在已經是在戰略放棄雙肺了,那就一定要想辦法保住肝臟才行。”

  周策的意見得到了布魯恩的贊同,“對患者進行器官移植,首先要保證他的體內沒有處于活動期的乙型肝炎。”

  “但是核苷酸類藥物會增加患者出現腎損傷的風險。”孫立恩仍然有些遲疑,“新冠病毒感染本來就會增加患者的腎損傷風險,三聯療法廣泛使用CRRT也就是為了應對這個情況。”

  多器官衰竭患者的死亡風險會隨著器官衰竭的個數增加而迅速上升,這是一條公認的事實。醫生們在應對單器官衰竭的患者時,往往會加倍謹慎以防其他器官也出現衰竭。一旦出現三器官衰竭,患者的死亡率就會飆升到一個沒有人可以接受的地步。

  “腎臟衰竭的問題,可以用CRRT或者透析處理。只要我們趕在相關問題發生之前進行預防性透析就行。”周策提議道,“乙肝是自限性疾病沒有錯,但這也要分情況。他的乙肝爆發是因為之前用了托珠單抗,而患者病史記錄和入院的傳染病五項中,乙肝記錄都是空白和陰性。這就意味著他應該是第一次表現出急性感染,而之前只是陰性的乙肝攜帶者。”

  “這樣的患者想要依靠自己的免疫系統,把急性感染壓制回去幾乎是不可能的。就算能,也需要很長時間。”馬永芳皺眉道,“我也同意周醫生的意見,現在有ECMO和人工肝臟支持,進行預防性透析就行。如果不盡快清除掉乙肝病毒和新型冠狀病毒,他不可能獲得移植的機會。”

  “這是一場豪賭。”就連伯納德醫生也站在了周策這邊,盡管他的意見更加糾結一點,“要么患者能夠在短時間內清除病毒等待移植,要么患者會在短時間內出現多器官衰竭。說白了,這是在賭他能不能短時間內轉危為安…”伯納德猶豫了半天之后說道,“如果一定要選,我覺得還是主動出擊比較好。”

  自己的團隊和自己意見不同,孫立恩也有些猶豫。

  作為治療組的主要負責人,孫立恩的壓力主要來自于對患者的生命安全考慮。不管是中央還是省級乃至地方衛健委,大家都在反復再三強調壓低死亡率的問題。這不光是一個專業問題,更是一個政治問題。

  人民群眾的生命安全是最大的政治問題,在已經有了充足醫療資源的情況下,醫生們有能力,也必須去和每一個病例仔仔細細掰手腕才行。

  從一個月前開始,所有的死亡病例都需要拿到專家會議上仔細討論。之前的死亡病例比較多,大家主要的角度都是在尋找新的治療切入點。而隨著最近的病亡患者數量快速減少,病例討論會已經快成了“大家來找茬”了。

  每一個治療決策,每一個具體步驟,甚至到每一次的患者檢查結果變動,專家組都會一次又一次的詢問負責治療的醫生,“你為什么這么做”“你為什么沒有這么做”以及“你既然都做了為什么患者還是沒有搶回來”。

  這種死亡三連問沒有任何一個醫生能扛得住。

  不管是出于個人原因,還是為了患者生命負責,孫立恩都不打算把于新搞成死亡病例,然后拿到專家會上去討論一番。

  “這種事情和家屬談也談不出個所以然來。”徐有容的態度更加明確,她對孫立恩嚴肅道,“你得盡快做決定了——是繼續這么保守治療下去,還是和傳染病院的醫生討論,開始更加積極的治療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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