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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犬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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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實話,聽一位中醫醫生痛斥某些“中醫”“醫生”是謀財害命,這種感覺實在是有些特別。孫立恩一直以為,這種話題他只能在某些對中醫極其不屑的西醫同行嘴里才能聽得到。

  在孫立恩的認知中,中醫是一門內部比西醫隔閡和區別更大的醫學門類。在西醫領域中,一個醫生很難判斷出另一個不同科室的醫生所做出的診斷是否正確。而一名中醫,很難在沒有相關文件的情況下判斷另一名中醫是正經同行還是騙子。

  沒想到付醫生直接就給出了自己的看法。

  “不管中醫西醫,看的好病就是好醫。”付醫生非常認真的說道,“像那種自稱是醫生,但是卻讓患者別聽醫院的來找他看病…把這些人全都槍斃了也沒有一個冤假錯案的!”

  “這話也就您這種自己是中醫的能說。”孫立恩苦笑道,“我要敢說這個話,能被互聯網上的那些閑人活活罵哭。”

  “真不知道那些外行人過來湊什么熱鬧,這是給人看病的科學,又不是什么偶像互撕!”付醫生搖了搖頭,結束了從這場對話,“我再去看看患者情況——有幾個胃口不太好的,我給他們開了點大山楂丸吃。”

  病人的情況大部分都還不錯,這讓每天都累到想猝死的醫生們心里好受了許多。生活和工作苦一點累一點都不怕,就怕自己辛辛苦苦干了很長時間,但卻一點正面的反饋都沒有。

  患者的康復,家屬的感謝,這都是非常積極的正向反饋。而今天的新聞,為全國上下,尤其是正在云鶴的醫生們送上了一份非常積極的正向反饋。

  世界衛生組織的專家考察組在首都召開了一場新聞發布會。發布會上,考察組外方組長、世界衛生組織總干事高級顧問非常誠懇的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我們要認識到云鶴人民所做的貢獻,世界欠你們一份情。當這場疫情過去之后,我希望有機會代表世界再一次感謝云鶴人民——為了感謝他們的付出和行動。很多人都在疫情中經受著苦難,但…但在云鶴,那里的人民經歷的是異常的磨難。”

  “世界欠你們一份情,謝謝你們的貢獻。”

  這句“欠你們一份情”的發言,毫無疑問并不是標準的公共衛生調查結論。但這是一位在疫情期間到訪云鶴,親眼看到了云鶴人民犧牲的外方專家發自肺腑的感慨。

  任何一個還有基本良知的人,在看到這座城市和城市里的居民時,都會發出同樣的感慨,并且肅然起敬。不光是為了感激他們,為了保護全人類而作出的巨大貢獻,更是為了向他們的勇敢致敬。

  當然,并不是每一個人都有基本良知的。這種聽上去好像應該是理所應當的東西,其實反而是人類這個群體中最寶貴的東西。

  作為醫療團隊中的外籍人士,伯納德最近幾天的壓力一直很大。

  無數跨洋采訪電話打到了他的手機上,而電話那頭的美國記者們卻幾乎并不在乎伯納德究竟愿不愿意接受采訪——他們甚至不在乎伯納德的回答究竟是什么。

  對于這些仿佛兀鷲一樣的記者們而言,他們希望得到的回答只有一個——這一切都是中國的錯。

  封閉云鶴是中國的錯,疫情爆發是中國的錯,數萬人被感染是中國的錯,總而言之說到頭來,中國是錯的。

  他們就需要這樣的答案。

  伯納德一開始還沒有“理解”這些記者究竟需要從自己嘴里聽到什么。他不止一次的建議對方,如果是想獲得更加詳細的數據和通報,他們應該去直接聯系中國的衛生健康部門——那里有更加詳細和精確的數據。

  作為一名醫生,伯納德本人總是避免在工作中提到“個人感覺”和“感性認知”。這些內容很容易讓他感覺到困擾。畢竟,不是每一個醫生都有孫立恩的本事,只要看一眼患者情況就能給出相應的診斷。

  正常的醫生,都需要結合自己的主觀觀察,客觀檢查的數據結果,以及患者本人的主觀專屬來綜合判斷疾病。而伯納德嘛…他的主觀判斷大部分情況下都不是很準確。

  正因為有了這樣的認知,所以伯納德才會盡量在工作的時候避免自己的主觀意見。

  這樣的習慣在接受“采訪”的時候就顯得非常的“不合時宜”。那些通過skype和其他方式聯系上伯納德的記者們,一次又一次的用各種帶著明確引導性和目的性的“提問”。他們把“人權”和“強權”之類的詞匯直接放到了問題里,然后以此為“默認背景”進行提問。不論伯納德對問題的回答是肯定還是否定,他們仍然可以光明正大的把“在云鶴第一線工作的醫生無法容忍強權對基本人權的侵犯”之類的內容寫在自己的頭版頭條。

  伯納德雖然不是那種和外國記者們一天到晚打交道的人,但他非常清楚,這些記者大多數是個什么貨色。

  只要能搞到“新聞”,他們根本沒有底線可言。如果搞來的“新聞”不夠吸引眼球,他們甚至敢自己再往里面“填充”一部分故事進去。

  而更加讓人覺得惡心的是,當這個“新聞”發生在中國時,他們甚至可以連一開始的“采訪”都不需要。在伯納德連續拒絕了好幾個采訪之后,他的父親給他發來了這樣一則新聞。

  新聞的大概內容是,“美國知名醫生在云鶴被強迫行醫”

  伯納德在看到新聞之后陷入了無比的震驚中,然后就是糾結和巨大的壓力。他選擇在云鶴工作,只是出于一名醫生對于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的警惕,以及對于自己從未來過的家鄉的熱愛。而現在這份熱愛,卻看起來正在為這些腐爛并且散發著令人作嘔腥臭味的“自由記者”們提供攻擊的彈藥。

  對于伯納德在云鶴參與醫療救治活動,他在美國的父母是支持的。作為建國前就已經離開中國大陸的華人后裔,他們對中國懷有一種親密但又警惕的態度。但不管怎么說,這里是他們的家鄉。當家鄉遇到災難的時候,他們實在無法放任不管。

  兒子在家鄉救人,這讓這對夫妻激動且自豪。但現在,他的行動正在同時傷害著伯納德自己,以及家鄉的人們。

  “聽著,伯納德。”在電話里,伯納德的父親對兒子說道,“我和你的母親討論了一下,我們的結論只有一個——無論你做什么決定,我們都會支持你。但我個人希望,你在做出決定的時候,先保護好自己。政治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尤其是當政治里混雜了太多的純粹的惡意的時候。作為黃皮膚的亞裔,我們在自己的國家里正在遭到敵視,這不是一個好現象。”

  “我…”伯納德半天沒說話,他嘆了口氣說道,“我會和我的主管醫生談一談的。”

  “這幫傻逼。”宋文向孫立恩通報了最近西方媒體做炮制出的“幺蛾子”,然后不屑的罵了一句,“他們倒是真會挑時候!”

  國內的疫情正在被迅速控制下來,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那些指望著云鶴疫情會成為中國的“切爾諾貝利時刻”的家伙們失望了。于是,他們迫不及待的轉變了方向,開始攻擊全城封閉和封閉式管控的手段。

  而當那些對每一個中國人都包含惡意的家伙們開始編造新的謊言時,伯納德的身份就變得很尷尬了。他是在云鶴一線工作的醫生,是云鶴市傳染病院最新聘請的特聘外國專家醫生。但他同時也是個美國人。

  目前能夠在云鶴展開采訪的,敢于在云鶴展開采訪的,有且只有中國的記者們。而這些外國“作家”們卻鉆了這么個空子——既然在云鶴能夠采訪的有且只有中國記者,那就說明這些消息都不可信。所有表達和中國記者報道內容一致的采訪對象都是被迫的,而他們從采訪對象身上所看到的“細微動作”,才是真實的情況。

  這樣的新聞當然引起了上級部門的注意,宋文的手機上已經連續接到好幾個電話了——畢竟伯納德正在她的醫療隊內進行工作嘛。

  “現在怎么搞?我讓伯納德先把手頭上的工作停下來?”孫立恩也有些無奈,他覺得自己已經足夠警惕那些該死的食腐鬣狗了。可讓人意想不到的是,這幫人居然還能找到全新的角度進行攻擊。

  “為什么要停?伯納德醫生自己有這個意思么?”宋文冷哼一聲,“不就是搞輿論戰嘛,誰怕誰!”

  宋文的計劃內容很簡單,讓布魯恩通過遠程連線的方式上記者會。當那些滿懷惡意的西方記者們看到一個美國人在接受采訪的時候,又能有幾個忍得住不搞引導提問的?

  這就是一個陽謀——只要美國記者想要搞引導提問,為了讓“新聞效益”最大化,他們就必然得讓其他觀看直播的人們相信,這位美國人就是他們之前提到的那位“被強迫工作”的醫生。

  只要提幾個模棱兩可的問題,最好問的對方不知道該怎么回答。然后就可以繼續往他們想要的方向去炒作了。

  事實真相?這種事情他們才不在乎呢。

  只要有流量,只要讀者愛看,只要他們能賺到新聞媒體和其他贊助“集團”的獎金就好。

  只要口袋里有嘩啦嘩啦作響的美金,他們什么事兒都干得出來。

  不過,宋文的計劃卻被上級領導直接給打了回來。

  “聽蝲蝲蛄叫不種莊稼了?聽洋狗放兩個屁就不干活了?他們哪兒來那么大臉呢?”頭發油乎乎的上級領導一點都沒有上級領導的樣子,他把宋文的計劃書往旁邊桌子上一扔說道,“我們來云鶴是干啥的?就是為了讓外國人說兩句好話,不咸不淡夸獎夸獎我們的?我們這幫子人無論報酬不計生死,就是要來換兩句外國人的夸獎?”

  這個問題有些突然,宋文皺眉道,“可是他們正在無端抹黑我們…”

  “他們抹黑我們是這一天兩天的事兒?”上級領導冷笑兩聲,他撓了撓自己上移了很多的發際線,然后搖頭道,“你不要把心思放在這種事情上。讓他們去叫喚吧,他們的嚎叫不會對我們的事業有任何干擾,我們不會也不應當因為他們的狺狺狂吠停下腳步。我們來云鶴的目的是為了對抗病毒,是為了保護人民群眾的生命健康安全。”

  “誰是我們的敵人,誰又是我們的朋友。這是個搞工作的首要問題。而那些西方反動派如果想要成為敵人,那就讓他們去反對我們吧!凡是敵人反對的,我們就要擁護。凡是敵人擁護的,我們就要反對。他們現在反對我們對抗病毒,那我們就更要千方百計,想盡一切方法,把這種嚴重威脅人民群眾的病毒消滅掉。”上級領導拍了拍宋文的肩膀,“你要分清楚現在的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

  “病毒是主要矛盾,其他的都是次要。”宋文點了點頭,然后起身告辭,“那我先回去了。”

  “次要矛盾也是需要解決一下的。”上級領導想了想說道,“這樣,你和醫療隊里的同志們都說一聲,接受采訪沒有問題。但是最好都提前錄個像然后保存下來,這樣以后報道上出了什么偏差,咱們也有話能說。”

  孫立恩在酒店的咖啡廳里見到了表情焦慮的伯納德,他有些局促不安的擰開了手里的瓶裝礦泉水,然后又把瓶蓋擰了回去。

  “孫醫生…我,我不想給你們惹麻煩。”伯納德再次擰開了瓶蓋,然后嘆氣道,“最近的這幾個采訪我都沒有接受,只是接了他們的電話而已。”

  孫立恩笑了笑,“我們都沒有擔心,擔心什么呢?”

  “我…”伯納德張了張嘴,然后又沮喪的低下了頭,“我真的沒想到他們居然會這么胡來。”

  “你要是能想得到,那我們反而要擔心一下了。”孫立恩笑著回答道,“反正我們被西方媒體惡意抹黑也不是一天兩天,一次兩次的事兒了。”

  他看著仍然有些沮喪和慌張的伯納德說道,“這種話雖然我說出來,你可能會感覺有些…太大太假,但我還是得跟說一遍。我們正在從事的工作是去拯救不幸感染了病毒的同胞,而拯救生命這項工作,在任何時候都不會有錯。”

  伯納德抬起了頭,眼神中好像有了些信心。

  “既然我們在做意見肯定不會出錯的事情,那就不需要在意外面的人到底在胡說什么。”孫立恩站了起來,對伯納德認真道,“只要對得起自己內心的道德和良知,那我們就無需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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