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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動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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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況…比較復雜。”布魯恩向孫立恩解釋道,“現在的問題是,他非常希望能夠為疫情貢獻自己的專業知識和能力。但現實是,他雖然是用工作簽進入的中國,可是他并沒有中國的執業醫師資格。”

  孫立恩挑了挑眉頭,現在這個當口上,云鶴確實需要每一分力量——全國各個省區都排除了醫療隊支援云鶴,就連醫療條件最差的青藏兩省都向云鶴派出了醫療隊伍。哪怕來自雪區的醫療隊一共只有三人,但這仍然是從家底里擠出的全部力量了。

  和這三名雪區醫生一起抵達云鶴的,還有來自雪區的五十噸牦牛肉,以及16.9萬瓶礦泉水。東西不多,但這份心意卻沉甸甸的。

  在得知云鶴這兒還有一名之前就職于霍普金斯醫院的醫生之后,孫立恩馬上就動起了腦筋。沒辦法,身為劉堂春的學生,要是對這種事情一點敏感度都沒有,那可真是“有辱門風”。于是,孫立恩的第一個問題就是詢問這名醫生的水平如何,“他能力怎么樣?”

  “他是腫瘤科的,我和他不是特別熟。”布魯恩卻連第一個問題都回答不了,他攤了攤手無奈道,“要不然你去問問瑞秋或者徐有容?徐有容不一定,不過瑞秋肯定應該是認識他的。”

  對哦,瑞秋以前也是霍普金斯醫院腫瘤科的醫生。孫立恩恍然大悟,然后掏出手機開始準備打電話,他一邊在聯系人里找著瑞秋的名字一邊問道,“這位醫生叫什么名字?”

  “伯納德·許,伊利諾伊州立大學畢業的。”布魯恩答道,“如果瑞秋想不起他的名字,你就說是那個‘照片看上去只有一米六八,但實際上一米八六的華裔醫生’。”

  這又是什么詭異的描述?孫立恩皺了一下眉頭,不過他很快就放棄了去琢磨這個“描述”來由的打算。反正問問瑞秋,事情應該就有眉目了。

  “伯納德?哦,我記得他。”電話那頭的瑞秋突然被問到了幾年前的同事,這讓她稍微愣了一會。不過幾秒鐘后,她就給出了切實回應,“那是個能力很強的醫生,人也很不錯。唔…就是有點容易害羞。”

  “容易害羞?”孫立恩非常謹慎的抓到了這句描述里的重點,“他和團隊溝通有困難?還是和患者交流有問題?”

  在紅區工作可不是孤膽英雄能夠完成的工作,而在面對這些患者的時候,醫生們也需要有很好的溝通和安撫能力才能勝任職責。不管伯納德究竟是哪一方面有缺失,如果他真的在溝通能力上有所欠缺,那他肯定不適合在現在這個時候來紅區當醫生。

  “都不是。”瑞秋鄭重道,“我覺得他就是不太擅長和異性打交道,尤其是不擅長和異性閑聊。以前在辦公室有什么正常的工作交接他都干的不錯,可這人就是…和異性同事聊天的時候容易臉紅并且說不下去話。”

  孫立恩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要是這樣的話,那倒不會對醫療活動造成什么阻礙。

  “伯納德在中國?”而瑞秋在得知伯納德目前人在云鶴之后也有些激動,她在驚喜之后非常認真的對孫立恩說道,“伯納德雖然是從伊利諾伊州立大學畢業的,但他確實是個非常有能力的醫生。我覺得,他可以勝任紅區工作——而且他的中文水平也還算可以。”

  “水平夠了就好說。”孫立恩點了點頭,“具體情況之后再說,只要他的專業水平足夠,我覺得應該還是有些辦法可以想的。”

  “那就拜托你了。”布魯恩大喜過望,他拍了拍孫立恩的肩膀道,“我可真受不了別人一個勁給我打電話,求我幫忙辦什么事兒…”

  這種事情宜早不宜遲。孫立恩迅速做出決定,然后轉身重新朝著門外走去。在云鶴,他只是一個醫療隊的小組組長。就算到了寧遠,他也只是一個科室主任而已。這種事情已經超過了孫立恩的能力范疇,必須得找有足夠權限的人來解決執照問題。

  而目前整個云鶴市傳染病院里,有能力處理這個問題的人就只剩下了張智甫。

  “你們科室有患者…走了?”在辦公室里看到孫立恩的時候,張智甫的表情很復雜。他站起身來問道,“是…誰?和家屬打電話了沒有?”

  孫立恩連忙解釋道,“不是患者的事兒…我有別的事情要問問張老師您的意見。”

  大概描述了一邊伯納德的情況之后,孫立恩問道,“伯納德的這個情況比較特殊,他本人能力足夠而且也有足夠的意愿參與到這次抗擊疫情的工作里。現在的問題是,他沒有我國的行醫執照,也和其他團隊沒有合作經驗…”

  “你這點小心思,就跟劉堂春一模一樣。”張智甫教授毫不客氣的打斷了孫立恩的話,他似笑非笑的看著孫立恩道,“他沒有和其他團隊合作的經驗,但是你們北五區的隊伍里有兩名霍普金斯醫院出身的醫生…如果他能加入到醫療隊里,那就得到北五區——特別是到你手下工作唄?”

  “這是能夠發揮他本領的最佳安排。”孫立恩并沒有承認自己的那點小心思,事實上,他也確實沒有刻意這么干。“但現在更重要的是解決他的執照問題。我們異地執醫、讓護士執行部分醫生才能進行的操作,這已經算是很出格的事情了。再臨時加入一名外國醫生,而且他還沒有執照…我覺得這事兒肯定不行。”

  “執照的事情我去想想辦法。”張智甫點了點頭,“用傳染病院的名義臨時聘請他,然后申請臨時行醫執照就行。他的學位證書是《世界醫學院校名錄》里的學校所頒發的吧?”

  “伊利諾伊州立大學應該是在里面的。”孫立恩答道,“他有美國的行醫執照,我覺得學歷上應該沒有問題。”

  “那就讓他盡快來一趟吧。”張智甫點了點頭,“讓他來傳染病院一趟,然后帶上學位和學歷證書的復印件。其他的事情我來處理。”

  伯納德·許醫生是一個遠看個頭不怎么高的人。之所以能讓人產生這種想法,一方面是因為他這非常亞洲人化的身高比例,另一方面嘛…反正孫立恩覺得,這是因為他的發型緣故。

  伯納德醫生的頭發有些長,而且看上去非常凌亂。不過比起這個,他的中文水平更讓人在意一些——發音本身問題不大,略帶一點華裔對于發音時舌頭位置不確定的猶疑感。而真正有問題的則是他說話的速度。

  作為一名美國人,許醫生的中文水平可以算得上是出類拔萃。但這種水平要和普通患者,尤其是云鶴本地的患者交流…可能還是有點難度。

  “沒關系,我可以做翻譯。”布魯恩博士拍著胸脯說道,“他的中文水平其實不差,就是以前在美國沒有什么經常使用的環境而已。我覺得給他三天時間,他就能至少達到我這個水平。”

  由于云鶴現在所執行的交通限制,以及伯納德的通行證問題,等這位一心想要為家鄉做點什么的美國醫生趕到云鶴市傳染病院的時候,時間已經到了晚上六點——李承平教授已經帶隊過來換班了。

  和孫立恩一起出現在張智甫辦公室的除了布魯恩之外,還有同樣對這位“前同事”感到好奇的徐有容。不得不說,結婚之后徐有容的性格都變了不少,要是換成她剛和孫立恩搭班的時候,徐有容指定是對這事兒不會有什么興趣的。

  “伯納德以前沒有進過紅區,不過這個問題不大。”在布魯恩決定當翻譯之后,徐有容也在一旁說道,“稍微培訓一下,我覺得伯納德應該很快就能掌握好穿脫防護服的要領。”

  張智甫點了點頭,他看著伯納德沉默了片刻后問道,“你確定要現在加入一線?美國目前也已經開始有了零星病例,你直接回國不是也能為抗擊疫情做些貢獻么?”

  “我決定在云鶴投入戰斗的原因有三個。”伯納德想了想,然后用中文緩慢的回答道,“第一,我在美國只是一名腫瘤科醫生。如果連我都要開始準備治療感染了新型冠狀病毒的患者,那就意味著疫情在美國已經非常嚴重了。雖然我認為這樣的概率會很低,但既然我有可能要在自己完全不了解的領域展開工作,那趁著現在多學習一些相關知識肯定不會有什么壞處。”他嘆了口氣道,“但愿這樣的知識不會派上用場。”

  “那么…第二個理由呢?”布魯恩對時機的把握恰到好處,在大家都沉默了下來的時候,他的提問緩解了現在有些沉重的氣氛。

  “第二個理由,這里是我的家鄉——至少是一半的家鄉。”伯納德認真道,“雖然我出生在美國,成長在美國。但我的父母總是對我說,在中國的這些親戚,他們也是家人。而我又是一個非常重視家族的人,為了他們,我也得站出來做些什么。”

  “第三個理由,我是一名醫生。”伯納德說道,“當我看到有人因為疾病而痛苦甚至死亡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必須做點什么。”

  張智甫和孫立恩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后點了點頭,并且向伯納德伸出了右手,“你的理由很充分。”

  許醫生伸出手和張智甫握了握,然后有些激動的問道,“這意味著…我已經加入你們的行列了?”

  “這倒沒有。”張智甫笑了笑說道,“我個人對你的加入表示歡迎和期待,但能不能正式加入,這取決于我們能不能給你申請下來短期行醫許可。”

  “在得到行醫許可之前…”徐有容對伯納德說道,“我和其他的醫療隊醫生將對你穿脫防護服的操作進行全程培訓——這樣哪怕行醫許可沒有批準下來,你也不算是白來一趟。”

  伯納德點了點頭,“那我們…從什么時候開始?”

  徐有容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然后說道,“那就從現在開始吧——等進入紅區之后,為了防止可能的病毒傳播,你需要和我們一起住在酒店里,不能回家。”

  徐有容和布魯恩以及伯納德正準備一起離開辦公室,而孫立恩的手機卻突然響了起來。

  接起電話,孫立恩聽到了李承平教授的聲音,“搶一床不行了。”

  雖然已經用上了幾乎所有治療手段,雖然孫立恩覺著自己已經獲得了潘大姐的回應…但潘大姐仍然在下午六點十五分左右再次出現了嚴重的DIC。這一次,李承平團隊用盡了所有手段,但仍然無法扭轉她的病情。

  搶救持續了半個小時,她的ECMO血液流量快速下降到每分鐘0.1升,血氧飽和度快速下降到不足60。

  “我們已經用盡了所有方法,但情況沒有改善。”李承平嘆了口氣,“這個病人我記得是你特別關注的,所以打個電話給你。”

  李承平在電話里說道,“我已經叫停了搶救,等會我會去和患者家屬聯系一下。”

  孫立恩掛了電話,有些木然的看著手機一言不發。而張智甫則察覺到了孫立恩突然的情緒變化,他皺眉問道,“出事兒了?”

  “搶一床不行了。”孫立恩木然道,“DIC,情況扭轉不了了。”

  徐有容有些驚訝,“搶一床…潘大姐?我剛才出來的時候看過,她的情況還行啊。”

  DIC的發生往往缺乏征兆且進展迅速。以往的治療中,大部分的DIC患者都是通過各種表現出的“征兆”而被發現的。比如無法用原發疾病解釋的黏膜出血,比如靜脈注射的針孔處向外流血,比如…四肢突然出現嚴重紫癜,而血壓快速下降等等。

  “情況進展的很突然。”孫立恩沉默了好一陣后說道,“這種事情…已經超出我們的掌控范圍了。”

  張智甫也跟著一起沉默了下來。過了好一陣,他抬頭對孫立恩說道,“我去和患者家屬聯系吧,看看…能不能動員一下做個遺體解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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