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往云鶴的第一批醫療隊已經抵達云鶴超過了一周時間。第二批醫療隊員也已經抵達了兩天。周軍突然發現,自己已經有好些天沒見到劉堂春了。
被“委以重任”負責看家的劉堂春最近忙的仿佛一只得了失心瘋的蜜蜂。他每天只有四個小時睡眠,而且這四個小時的睡眠還被他分散成了四五個不同的時間段進行。每天除了不停更多開會以外,劉堂春還需要負責對接遠在云鶴的兩支醫療隊,和在云鶴的韓文平一起想方設法搞來物資,然后發到云鶴去保障醫療隊的需要。
作為一名已經決定停止再招收博士生,逐漸開始走向自己的職業生涯結尾的醫生,劉堂春恐怕死都沒想到,自己會遇到這樣的事情。當一個老師已經讓他精疲力竭了,而從急診科主任到副院長的跳躍更讓他感覺到難以為繼。現在可好,老師的擔子還沒卸下去,副院長的擔子還壓在肩膀上,自己又要同時擔任院長、總后勤保障、衛健委顧問等等一系列全新且根本由不得半點偷奸耍滑,打馬虎眼的職位。
不能摸魚已經很讓人痛苦了,而當“無法摸魚”的感覺僅僅是來源于上級的監督的話,至少還有一個可以去“責怪”、“抱怨”的對象。但當這種“不能偷懶”的感覺來源于自己的時候,那已經習慣了偷奸耍滑的人就真的是很痛苦到想死的地步了。
很難受,很痛苦。劉堂春都不止一次想過要不要找個人來承擔一下自己的責任,但看來看去,他卻發現…自己周圍并沒有一個“受害者”能夠承擔起來自己的責任。這些工作只能讓他來做,就像是承擔綜合診斷中心未來和大梁的只能是孫立恩一樣,這些工作交給別人不是不能做,但絕對做不到現在這么一個程度。
初期的工作一定是比后期工作更加難搞的。這一點是個毫無疑問,鐵板釘釘一樣的事實。所以,劉堂春覺得自己更不能退縮,他必須頂上去,在這個陣地最危險、最需要有人像一顆釘子一樣屹立的地方上站著,不論面臨多大的風險和沖擊都一步不能后退。在劉堂春心里,自己只會有兩種結局——要么自己帶領著所有同事們頂住壓力并且取得勝利,要么所有人都被密集的敵軍炮火覆蓋炸成碎片…而他一定是被炸的最碎的那個。
讓一個捕俘手來搞這種工作,這確實讓劉堂春很不適應。
“劉院長?劉院長?”一個聲音忽然打斷了在陣地上拼命開火的劉堂春,他猛地回過頭來,看到了一張看起來熟悉又陌生的臉。
“不好意思,我睡著了。”劉堂春非常誠懇的向自己的司機道了個歉,他推開車門,站在地面上,有些困惑的辨認了一下面前的景色,然后扭頭對司機問道,“這是哪兒啊?”
“您剛剛上車之后只說了要出發,但是沒說去哪里。”司機師傅很有些忐忑的回答道,“所以我就擅自做主,把車開到這兒來了…這里是寧湖山莊旁邊的觀景臺。”
寧湖是寧遠的標志,這一觀點莫名其妙的獲得了全體寧遠市民的認同。在寧湖山莊旁設立的觀景臺,從這個角度,能夠以群山,以平靜的、升騰著云霧的寧湖作為前景,透過兩座更遠處的兩座山峰中間的空間,看到更遠處的寧遠市區。
劉堂春愣在了原地,他看著兩座墨色山峰中間的空隙。在寧遠這么多年,這是劉堂春第一次來到這個位置。他站在這里,看著遠處的城市。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老劉似乎看到了兩幅畫面相互交織——一副影子是現在的寧遠,一座擁有一千萬人口的特大城市,無數高樓和居民區組成的無機巨獸。而另一副影子,則是79年的老山。那片潛藏著無數危險、吞噬著無數年輕生命的冒著硝煙的綠色叢林。
“謝謝你啊小陳。”沉默了好幾秒鐘,劉堂春忽然向自己的司機道了聲謝謝,“這地方很不錯。”
“我覺得您可能是需要休息一下。”給劉堂春當了五天司機的陳師傅自己都有些扛不住了,更不用說車上一直拉著的劉院長。這五天時間里,劉堂春一直就穿著這身衣服,甚至連家都沒回過。他不停的奔波在各個需要他的地方,然后協調、解決所有需要他來處理的問題。光是物流園區和幾個倉庫,陳師傅就已經開車過去了十幾次。他太明白這位乘客的疲勞了,于是他在沒有得到明確指示的情況下,擅自做主把車開到了這里。
按照他的想法,現在應該是在附近找個飯店,熱乎乎吃上兩口飯的好時候。但…由于疫情期間的全面封鎖措施,再加上現在還算是在過年,因此整個寧遠市區里沒有一家飯店能夠提供服務。寧湖山莊也不例外——他之前已經打過電話了,但是寧湖山莊的總機沒人接聽。
作為司機,替乘客解決問題是最基本的職業素養。陳司機從后備箱里變魔術般的拿出了兩盒方便面,并且掏出了一個保溫瓶出來。
“劉院長,現在時間特殊,飯店全都沒開門。”陳司機有些不好意思的拿著方便面碗湊了過去,對劉堂春說道,“現在也是吃飯的時候了…我這里有兩盒泡面…”
“這就很好了。”劉堂春前仰后合的笑了起來,“我以前在老山的時候,最好的吃食就是水果罐頭,那玩意打開了就得趕緊吃,要不然半個小時之內就能招來一山洞的蒼蠅…”他接過了一盒泡面,三下五除二掀開包裝,然后感慨道,“打仗的時候,就算有方便面我們也吃不上。79年的時候還好,后來蹲貓耳洞的時候,我們連口泥巴水都喝不上了…”
泡好了這碗面,劉堂春吃出了一副戰天斗地的氣勢。吃完了這一頓面條后,劉堂春把面碗往垃圾桶里一扔,抹了抹嘴精神抖擻道,“走,回四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