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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指名道姓(上)

  討論會現場一片嘩然。不少坐在臺下原本權當自己來聽相聲的參會者都精神了起來,他們紛紛低聲交換著意見,順便再次確認了臺上這個年輕人的身份。“難怪罵的這么狠,寧遠第四中心醫院的!他們院就是大急診中心吧?”

  說實話,以前的各路研討會上,與會嘉賓之間因為意見不合互相嘲諷的有,拆臺扒皮的有,直接宣布對方不學無術品行不端的也有。但那至少都還在“文人斗氣”的范疇里,可像孫立恩這樣張嘴就直接罵“傻逼”,而且一口氣罵三個人的,別說見,聽都沒聽過。

  原本臺上這三位說話口無遮攔的,其實就得罪了不少人。臺下坐著的可不只是民營醫療企業的從業人員,公立醫院和專業院校也來了不少人聽講。大家本來是打算來聽聽看對診斷中心這種全新模式的理解和意見的。誰知道臺上這三位直接沖著公立醫院就開起了炮,而且還炮火連天不帶停。說好的社會醫療機構診斷中心的設立與流程呢?

  開研討會跑題本來就是個非常惹人煩的事情,跑題不說還地圖炮這就真的很過分了。臺下眾人原本都打算直接退場,但看孫立恩張嘴就罵,頓時來了興致。有些好事者甚至摸出手機向不在會場的同伴們通報消息——“快來主會場看看,公立醫院的醫生罵人了嘿!”

  孫立恩其實真的很生氣。尤其是在這種環境下,他自身就代表著第四中心醫院的形象,這就要求他還要做出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罵人的時候還要面帶微笑,真是越罵越生氣。

  畢竟是個25歲的年輕人。雖然比不上20剛出頭的時候血氣方剛,但平時在醫院工作里遇到的壓力和沖突,再加上周圍環境持續性的誤解和敵視,這讓孫立恩心里一直都憋著一股火氣。但工作太忙,而且遇到的家屬說真的又太可憐,孫立恩實在是沒地方出這股邪火。現在有三個不長眼的混蛋直接撞到了槍口上,這種天賜良機要是再不抓住,孫立恩簡直能剝了自己的皮。

  “首先,我要向各位與會人員說聲抱歉。”孫立恩說話的時候,那三個被罵“傻逼”的發言者頓時一起變了臉。潘教授更是直接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似乎準備來上一場物理層面上的辯論。但現場維持秩序的工作人員卻像是提前得到了通知似的,直接把他給圍了起來。而孫立恩則根本沒去看臺上究竟發生了什么,他只是很誠懇的向臺下看熱鬧的人們道歉道,“小孫我對診斷中心的設置和流程問題也沒什么研究。今天來參會,本來是打算坐在臺下受教的。但會議舉辦方的流程可能出了些差錯,我被當成了專家學者放到臺上還要發言。不過這樣也好,要是讓我全程在臺下聽著這三個傻逼大放厥詞,小孫我可能得氣到腦出血。”

  臺下傳來了一陣會意的溫和笑聲。

  “那么,既然我說你們是傻逼。”孫立恩轉身看了看被團團圍住的三個“專家”,微笑著轉身朝著臺下道,“那就總要有些證據。對于剛才三位的發言,我做了個記錄。咱們一條一條的來談一談。我相信,真相總要比巧舌如簧更有力一點。”

  “第一,這是潘教授說的,我在這里引用一下,‘政府對公立醫院的力度過大,醫療設備采購存在過度求好,求新,求貴的現象。’”孫立恩從記錄本上移開視線,看了一眼臺下安靜的聽眾們。“我對這個問題有一句反問——難道利用政府資金去購買已經被現代醫學界證明沒用的,過時的,便宜的治療設備才好么?浪費稅金才是犯罪行為吧?”

  臺下的聽眾們開始哄笑了起來。

  “至于力度過大。”孫立恩搖了搖頭,“公立醫院承擔的就診壓力是整個醫療體系里最大的。而且那些疾病最為復雜,病情最為兇險的患者,都會來公立醫院接受治療,而不是去什么民營醫院就診。舉個例子,這一個月來,僅我們寧遠第四中心醫院急診科,就接診了一名多發弓形蟲感染患者,一名腹型心臟異位的成年患者,七名有機磷中毒患者。”孫立恩頓了頓,看著臺下認真道,“這些患者的救治和診斷,都是依靠我院的設備以及眾多醫護人員通力合作才有可能實現的。沒有政府,沒有資金傾斜,我們不可能救回他們的性命。”

  “第二,潘教授還說,撥款只撥給公立醫院,而且那些雨后春筍般誕生的‘中心’都是政績推動的結果。”

  孫立恩嘆了口氣,“我之前還以為這位潘教授大概只是收了錢替人說話,現在看來大概是我錯怪他了。他不是昧著良心說話,他只是單純蠢而已。”

  從兩個大門里涌進來的聽眾越來越多,但現場仍然保持著安靜的氛圍。只不過聽到了這里,孫立恩再次收獲了一大批笑聲。

  “腦卒中和心肌梗死,都是致死率極高,致殘率極高,但可以通過快速搶救和治療,大幅度減少后遺癥的疾病。醫院設立的這兩個中心,就是為了讓有這兩種疾病的患者盡快接受治療的舉措。患者一旦表現出符合條件的癥狀,就會被迅速送入中心,然后按照既定流程,以最快的速度接受治療。這個舉措挽救了不知道多少生命,拯救了不知道多少個家庭。所以,是的,這確實是一個政績工程。對于公立醫院和我們的醫療系統來說,救命就是最大的政績。”孫立恩朝著被圍到連頭發都看不見的潘教授攤了攤手,“只要老百姓能夠受益,追求政績我覺得也沒什么問題。”

  “但接下來,潘教授就開始捏造事實了。民營醫院沒有急診科?那只是因為他們沒有向相關部門申請設立而已。實際上,國內很多民營醫院都有急診科。只不過急診這個科室真的不賺錢,所以民營醫院設立科室的積極性不高而已。”

  “至于撥款給公立醫院嘛。”孫立恩忽然話頭一轉,“我家樓下的早餐鋪前段時間倒閉了。據說原因是資金鏈斷裂。政府是不是也應該給這家早餐鋪撥些款項呢?”

  臺下有些冷場,很多人還沒反應過來孫立恩為什么會突然提到早餐鋪的問題。

  “民營醫院,從本質上來說還是一門生意。資本嘛,都是逐利的。說的粗俗一點,殺頭的買賣有人做,不賺錢的生意沒人干。雖然也是醫院,但民營醫院和強調公益性,非營利性的公立醫院不一樣。他們是營利機構。”孫立恩從臺上拿起水杯,輕輕喝了一口水,潤了潤喉,“政府向民營營利機構無償撥款?這種事從法律層面,從社會層面都說不通。”

  孫立恩繼續講著,他的本子上確實記錄了不少前三位專家的可笑言論。不過有不少論點是重復內容,一句話就能懟回去的事情,孫立恩也不想再多講一遍。

  “第二位上臺發言的專家…抱歉,我根本沒記住他的名字。”孫立恩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理解,要在他們的荒誕言語中集中精神本來就是個很艱難的工作。”

  “他的主要論點嘛,第一,公立醫院過度追求病床流轉率,導致不少病人還沒有徹底被治好就得出院。而民營醫療才能提供最‘私人化’的治療方案。”

  “剛才我說了,公立醫院在整個醫療體系里壓力最大。那么壓力具體有多大呢?今年的數據顯示,全國醫療機構中,民營醫療機構占總數的63.5,但在民營醫療機構就診的患者卻只有14.8。這還只是門診和急診的統計數量。如果針對住院病人進行統計,差異會更大——民營醫院能提供的病床總數量還不到公立醫院的三分之一。”

  “也就是說,公立醫院需要以不到四成的機構數量,有限的醫療資源,去幫助八成的病人。這種條件下,如果公立醫院不去追求病床的高流轉性,結果就是病床嚴重不足。而需要住院治療的患者就需要更長的等待期。”孫立恩頓了頓,強調道,“其他患者接受治療的權利,應該大于已經被治愈或者接近治愈的患者。至于所謂的‘私人化’治療方案,如果患者有需要,那么自然會去選擇民營醫院——哪怕你們收費更高,而且可能治療效果和我們差不多。但我也確實見過很多患者,根本無力支付高昂的治療費用。有時候我們想用治療效果更好,但還沒有進入醫保名單的藥物他們都會拒絕,有時候甚至會因為這種事情拒絕治療,回家等死。”孫立恩的眼睛有點紅了,“這樣的患者,對私人化治療方案不可能有興趣。”

  現場的氣氛有些沉重。

  “第二,公立醫院診斷出的患者無法得到足夠的治療,而且公立醫院醫生索賄情況嚴重。”

  孫立恩抬頭看了看臺下的眾多聽眾,無奈的搖了搖頭,他轉頭看向已經重新坐下的主席臺,對第二位發言的專家認真道,“你可能是活在夢里。”

  “民營醫院的科室設立和執業范圍都需要經過衛健委審核批準。范圍越大,批準核準的難度就越大。而且很多科室治療難度大,就診病人少。很少有民營醫院能和公立的大型三甲醫院一樣,科室齊全。被診斷出的病人可能根本沒有科室能夠接收,這種情況下你有臉說民營醫院做的比公立更好?”

  “至于索賄的部分,舉報電話知道么?你要是能發現索賄的醫生,請打電話向有關部門舉報。我們也很歡迎前來就診的患者幫我們揪出這些害群之馬。”

  “第三,公立醫院雙向轉診困難。不得不說,你確實說了句實話。”孫立恩接下來的話鋒一轉,似乎有緩和氣氛的意思。“剛才說的病床流轉率過高,主要體現在三甲醫院。而不少地方的二甲醫院發愁的是病床空置率過高。作為醫生,我也很希望自己的患者在病情穩定,而且二甲醫院有足夠的能力收治的情況下轉院。但這種事情并不是我說了算的。轉診的過程需要患者自己執行,而不少患者覺得,我既然出院了那就是治好了。”孫立恩嘆了口氣,“之前紀錄片里拍過的滬市瑞金醫院,接診了一名庫欣綜合征患者。病情在得到控制之后,醫生建議他去二甲醫院繼續住院治療。結果患者沒去,自己在家休養。最后因為并發癥離世了。”

  氣氛似乎又凝重了一點。

  “轉診需要患者配合。但這并不是你拿來攻擊公立醫院的理由。”孫立恩繼續道,“接下來,說說看張總的發言內容。”

  “張總你的發言就比較特殊了。和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專家一比,你要比他們高明的多。他們從頭到尾基本都在胡說,而你,則是在撒謊。”

  “民營醫院支出比公立醫院更高?你們要交增值稅?別開玩笑了,民營醫院在稅目上和公立醫院完全一致,所有醫療服務全部都不需要交稅。需要交增值稅的,只有‘未獲得處方的情況下銷售藥物’,以及‘提供非醫療服務’而已。你們醫院交增值稅?那就說明你們給患者提供了很多并不必要的服務項目咯?”孫立恩對張易的反感最深。前兩個專家還可以說是蠢,張易就是徹頭徹尾的壞。所以,他用來反駁張易的時間也用的最多。

  “而支出這一項上,張總提到了網絡推廣和影視兩項。首先,這兩項推廣方式是明令禁止的。不管你是用了競價排名,還是網絡醫托,或者違規投放影視,都是違法行為。而根據我的查詢內容,貴公司在過去五年內,連續收到了首都工商部門的二十五次處罰通知。每一條都是違規宣傳罰款。”孫立恩朝著臺下亮了亮自己的手機,“貴公司的支出,主要是用來支付罰款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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