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軒轅端起茶水,扣動杯蓋,嗅而不飲,裊裊茶香,就這么縈繞于鼻尖,令人渾身舒適,“好茶。”
區區兩字,卻讓一眾人心驚肉跳。
先前不斷給宋浩溜須拍馬的程野,站在原地,周身僵硬,猶如石化的雕塑。
等腦海里,逐漸泛起剛才自己說過的話,這位眨眼間,就是雙目慘白,眸光黯淡,一股來自心底的涼意,密布四肢百骸。
他竟然,當著本尊的面,呵斥本尊給自家宋少董提鞋都不配?
“嘶嘶。”
程野冷不丁倒吸數口涼氣,偷偷摸摸挪動步伐,想要站到無人關注的角落里。
袁術余光瞥過,似笑非笑。
“倒是忘記你了。”寧軒轅回過頭,抬手示意程野靠近,這位先前還趾高氣揚的管理層成員,頓時面容煞白。
等扭扭捏捏站過來。
寧軒轅問道,“我對你的某句話很好奇,言道,如今這周園,你家宋少董才是眾望所歸的掌門人?并且周園上下,沒一個人不是心服口服?”
程野,“…”
“能否證明給我看看?”寧軒轅揉揉鼻尖,友好提議道。
程野,“…”
除了無言以對,已經被嚇到膚無血色的程野,愣是一個字沒敢吱聲。
宋浩僵硬于原地,仍在瑟瑟發抖。
寧軒轅回看宋浩,吩咐道,“他不愿意,你來。”
“寧,寧少董…”宋浩猛烈抬頭,一雙眼睛空洞無光,自己在周園什么德行,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排擠第一代管理層成員。
擅自奪權。
最后更是突發奇想,妄圖將周園改名宋都,名義上為了周園的遠大未來,實則宋都二字之前的宋,已經徹底暴漏了宋浩的野心。
這其中任何一條,都夠他在劫難逃了。
難以想象。
向來在周園高高在上,風光無限的宋浩,也有如此狼狽不堪的一刻,他猛得跪在地上,苦苦告饒道,“寧少董,我在周園兢兢業業,能走上如今的位置,其實都是承蒙大家的賞識,以及支持。”
“大家都希望,周園能在我的英明領導之下,擁有更好的前程,我實在盛情難卻,于是勉為其難登上這個位置…”
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甚至流下了煽情的眼淚。
寧軒轅點點頭,若有所思,宋浩大喜過望,忙不迭繼續補充道,“這一年,周園的發展有目共睹,于這點,我不敢居功自傲,但…”
“財報能否過目?”寧軒轅僅是問出這一句,宋浩的聲音戛然而止。
沉默良久,宋浩扯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寧少董,您位居高位日理萬機,何須為了這些小事,親力親為?”
“財報。”寧軒轅態度堅決道。
究竟是真的功不可沒,還是空口白牙,財報記錄看一眼,便能判定大概。
宋浩咬緊牙關,魂不守舍,近前這位身份顯赫,起勢于草莽的風云人物,果真不好糊弄,這…
“明,明天如何?明天我一定交上財報。”最終,無可奈何的宋浩,給出了這樣的答案,緩兵之計,無外如此。
寧軒轅轉走視線,看向宋浩的親叔叔宋明,“宋部長,你的答案吶?”
“我,我…”
當初托管公司時,寧軒轅曾立下規矩,低于四十歲的職員,不得進入決策層。
畢竟,選擇托管是為了日常管理,其他倒不怎么在意,賺錢與否,并非首要任務。
既然如此,他自然沒必要,培養什么青年一代的管理者。
然而,這條規矩不但被破了,勉強三十出頭的宋浩,都敢以集團少董自居,這已經不是一般的膽大。
誰提他上來的?
誰又放任他繼續坐大?
幕后推手,方為最舉足輕重的角色。
“是,是小侄能力出眾,讓決策層心服口服,因此大家一致推選,將他送到了這,這個位置。”
又是鬼話連篇。
袁術冷笑,“推選人都有誰?反正今天時間充足,姑且叫到現場見見?”
“今天事發突然,能否明天再見?”宋明可憐巴巴的看向寧軒轅,小聲說道。
寧軒轅淡淡微笑,“我說什么,你做什么,別亂提議。”
宋明冷不丁一口涼氣倒吸進去,神色蒼白。
這場問責,注定難以善了,既然本尊親自找上門,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心里基本有數了。
繼續這么沒羞沒臊的僵持著,不如破罐子破摔。
“既然寧少董決意刁娜,那宋某,也沒必要留在周園,哪怕您不開除,我也會自己走人,告辭。”
宋明最先起身,然后一把拉起宋浩,竟然還能大義凜然道,“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我們走。”
宋浩搖頭嘆氣,神色復雜的打量寧軒轅一眼,心中略有失落,好不容易達到今天的高度,如今卻要拱手相讓,一朝回到解放前。
實在難以甘心。
似乎為了襯托個人在周園的號召力,轉身剎那,宋明不陰不陽丟下一句話,“我被迫辭職走人的消息,只要散開,明天,將有無數人離開周園。”
“畢竟,這個沒有半點人情味的集團,令人心寒。”
寧軒轅單手撐著太陽穴,余下一只,則夾起堪堪點燃的香煙,隨后動作慵懶的回過頭去,吩咐袁術,“借我的名義,調取各大銀行信息,不查外人,就查咱這位宋部長。”
余下的話,已經不用多說。
本就皺紋密布的臉頰,一而再再而三抽搐不止,而即將邁出門口的步伐,凝滯許久,竟然沒敢移動寸毫。
寧軒轅彈滅煙灰,回過頭來,好奇道,“咦?宋部長還沒走?”
這要是一查到底,不用請商業調查科介入,光是從銀行那邊揪出來的蛛絲馬跡,就能讓他宋明插翅難逃。
裝清正廉潔,身正不怕影子斜?
治的就是你這種人!
“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先挖好坑,有問題埋,沒問題權當松松土。”寧軒轅掐滅煙蒂,氣定神閑。
宋浩,“…”
這,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等煙霧散盡,寧軒轅已經離開許久,宋氏叔侄戰戰兢兢抬起手,一撫而過,盡是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