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榮國這話還未說出來,外面,就傳來一陣兒嘈雜聲…
“快些快些,把梯子搬過來,小殿下喜歡兔兒燈,掛上,快把那些準備好的燈籠都掛上!”
“那邊那邊,那墻頭上的仙人掌,可不能長著了,小殿下喜歡上躥下跳的爬墻,這墻頭之上,可不能有這么危險的東西在,若是傷了小殿下,誰都吃罪不起!”
“還有椒漆,椒漆,快刷上刷上,這椒漆可是費了不少勁才弄來的,干的快,還不傷身體,小殿下喜歡喜慶的顏色,紅色正好,紅色正好!”
書房之內,顧榮國因為嘈雜之聲皺眉,揮袖出來的時候,就遠遠的聽到隔壁院落,傳來的聲音…
兔兒燈?
小殿下?
仙人掌?
椒漆?
從書房之中走出來,剛想發火的顧榮國聽到這話,眉頭頓時就緊皺了起來…
“爹爹,你還沒說怎么為我做主呢!”顧慕遙從書房內追了出來,不依不撓的扯著顧榮國的衣袖道。
“別鬧!你徑自去找了管家,讓管家給你調配相府守軍幫你就是了!”顧榮國聞言,揮了揮手,一臉若有所思的開口道,目光一直停留在那隔壁院落傳來的聲音上,未曾收回…
戚夫人追出來的時候,聽到這話,眉頭當即舒展了開來…
自家女兒在外受了氣,老爺既然答應給自家女兒做主了,戚夫人也就放心了不少,“老爺,還要為慕遙延請醫者治病呢,她的一身修為都被廢了,定是傷到了經脈!”
“我自會寫了請帖讓你們拿去請洛神醫!”顧榮國聞言,當即開口道,可是目光,卻還未收回。
“多謝老爺!老爺果然是疼寵我們母子的!”戚夫人聞言,當即俯身道,那風韻猶存的臉上,滿是撒嬌之色,看著別提多諂媚了,只是,戚夫人的目光追隨著顧榮國的目光往隔壁院落看去,眉頭當即緊皺了起來,“隔壁院子這是做什么?三更半夜的,鬧這么大動靜,這還讓不讓人好好睡覺了?云來呢?管家云來在哪里?還不去喝止了他們!”
戚夫人說著,就四下觀看,尋找起顧相府大管家的蹤跡起來…
“夫人先切莫鬧…”顧榮國聞言,滿是若有所思的抬手,喝止了戚夫人的動作,目光停留在隔壁院落的墻上,吶吶的道,“這隔壁的院子自從姜閣老歸隱之后,就未曾有人入住過,我一直好奇,到底是誰有那么大的財力和權勢,竟能說動姜閣老賣出這院落,夫人你還記得,當初閣老歸隱之時,我還曾登門造訪,再三請求他老人家將這院子賣給我們?”
“這個奴還真有些印象,可是,老爺你不是說,姜閣老執意不賣那院子嗎?”戚夫人聞言,回憶了一下,還是開口道,“姜閣老的院子在這朱雀大街上,那是最大的,畢竟姜閣老是三朝元老,他那院落當初乃是開國并肩王的府邸,并肩王一脈斷絕,先皇故而將這院子賜給了對江山社稷有功的太傅姜閣老,姜閣老這院子較之太子府都是不差的,當初老爺不還說,就算是傾盡顧相府的資產,能買下這院子也是造福后代,為顧家立威的事兒嗎?”
“是這樣沒錯!姜閣老乃是國之棟梁,三朝陛下都很是器重,并非我這般一朝得志之人可比,也正是因為我們所站之地靠近閣老府的后花園,我才將書房安在此地,就是想著能和姜閣老比鄰而居,生出一些面子情,不成想,當初姜閣老執意不肯賣掉的閣老府,如今竟是易主了嗎?這新主人,竟然要搬進來了?”顧榮國聞言,沉吟著,緩緩開口道。
“老爺,那姜閣老已經歸隱,這院子的主人興許只是財力雄厚,才能說得動姜閣老賣掉院子,能為財所迷,那姜閣老也是個見錢眼開的主,枉費這天下之人尊敬,那買下宅子的人,更是讓人嗤之以鼻,在這帝都,可不是有錢就能玩得轉的,和我顧相府比鄰而居,那也是什么人都能有資格配得上的嗎?”戚夫人聞言,冷哼了一聲,一臉不屑一顧的壓低了聲音道,“老爺,這顧相府易主,對我們來說,也是好事兒啊,來了個無權無勢的,我們還不是想怎么擠兌,就怎么擠兌?這閣老府,遲早不還是我們的?”
顧榮國聞言,那老臉之上,一雙老眼頓時閃亮亮…
可是轉念一想自己適才聽到的話,又覺得哪里不對…
“好像有點兒不對頭,隔壁院子忙活的那些個奴才,稱呼他的主子小殿下,而且,刷墻用的漆都是椒漆,夫人,你應該知道,椒漆是什么東西!”顧榮國想了想,還是開口道,“椒房專寵,這椒漆的名貴,那就算是帝王皇族之家,也只有正宮皇后的寢殿,才舍得用那寸墻萬金的椒漆刷墻,可是你聽隔壁那動靜…竟是要用椒漆來刷院墻?而不是寢房的?”
戚夫人聞言,當即皺眉,剛想開口說話,卻聽得隔壁又是一陣兒嘈雜聲傳來…
“哎呦你個粗心的,怎么把樹葉子掉進漆桶里了?小殿下是個挑剔的人,這刷出來的墻面不平滑,小殿下看著可就礙眼了,還不快去,把這桶椒漆拿去倒掉,等著主子們來了罰你沒飯吃呢?”
“嘿嘿,是弟子失誤,弟子這就拿去倒了毀尸滅跡!嘿嘿…”
隔壁院落中,站在月光之下的顧榮國和戚夫人三人聞言,頓覺臉上一陣兒火辣辣的疼…
他們將椒漆視若珍寶…
可是人家竟然因為一片樹葉子,就要把一桶椒漆給倒掉?
戚夫人風韻猶存的老臉抽搐,她是真的很想爬墻到隔壁,對著隔壁的那些個奴才吼一嗓子,丫的,什么掉一片樹葉子刷的不平滑就要倒掉,別倒啊,給她啊,她不嫌棄啊!
那可是一滴千金難求的椒漆啊…
“爹爹,娘親,隔壁人家,還真是財大氣粗啊,怎么瞧著,都像是暴發戶!”顧慕遙聽到這話,也是一陣兒紅眼,忍不住的低咒道,“爹爹,你說他們是不是知道爹爹你的書房就和他們一墻之隔,這是故意給咱們下馬威呢?不就是錢多嗎,竟然顯擺到我們顧相府頭上了!爹爹,這帝都可不是有錢就能玩轉的地方,弄走他們!弄走了他們,閣老府就是咱們顧家的了,咱們家也不用住的如此狹隘了!”
“…”顧榮國聞言,一陣兒意動…
然而…
還沒等顧榮國開口說話,隔壁的說話聲,再次傳來,這次,傳來的是一道上了年紀的聲音,那聲音之中,還頗有幾分嫌棄之色…
“那姜老頭兒真是的,當年若非他上趕著求著老朽,老朽都不稀罕收下這院子,瞧瞧這一院子的花草山石,就沒有一件是上的了臺面的,小殿下明日就要入住,若是嫌棄了,治老朽一個辦事不利之罪,可該如何是好?”
“大人您說的是,這一院子的花草著實寒磣了些,不過弟子們已經從巫族禁地挖來了千棵皎月桃樹,等下我們就種下,用天泉宗進貢的天泉水澆灌著,待得來年開春,桃花三千開,就盼著這院子還能將就些看!”
“只能如此了,回頭姜老頭兒來訪,老朽定要跟那老頭兒理論理論,這送的是什么破院子,竟如此寒酸…”
庒奴是真的生氣啊!
這姜閣老的院子,放在帝都,那算是不錯的,都能和太子府相提并論的,可是,放在他們長生殿,和姑姑小殿下們居住的桃花塢比起來…
那真的是差的不要太多啊!
隔壁站在書房前的顧榮國和戚夫人還有顧慕遙聞言,嘴角盡皆一抽,那一張張臉上,瞬間火辣辣…
尼瑪!
這話打臉的,那叫一個疼啊!
“隔壁…隔壁到底住進來的是什么人?怎的這閣老府,竟是姜閣老上趕著送的?”顧榮國忍著一張被打的啪啪響,巨疼無比的老臉一陣兒抽搐,吶吶的吞了吞口水…
要知道,他當初為了攀附姜閣老,可是連書房都搬到閣老府花園隔壁來了…
只是姜閣老乃是文人雅士中的耆老,為人清高寡淡,根本就不吃他這一套!
后來顧榮國再三登門造訪,想要在姜閣老歸隱前買下這院子,都被閣老府的人給轟了出來…
而今,卻猛地聽說,當年姜閣老執意不肯買的院子,竟是…竟是上趕著送人了?
送的還是一個奴才?
聽隔壁那奴才的語氣,竟是和姜閣老相交匪淺的樣子?
奴才啊!
那還只是一個奴才,就能和姜閣老相交匪淺?
顧榮國心底翻江倒海,想想適才自己竟然想著要吞掉隔壁的院子,現在,幸好自己沉得住氣,否則的話,怕是要闖下大禍了…
這么想著,顧榮國忍不住的回頭,狠狠的剜了戚夫人和顧慕遙一眼…
戚夫人和顧慕遙被顧榮國這一眼剜的,都是一陣兒氣不過,而就在此時,那墻頭之上,一個仙人球竟嘭的一聲滾了下來,掉進了顧相府的院子里來…
顧慕遙見此,頓時就不干了,適才被顧榮國瞪那么一眼的不甘,瞬間爆發出來,顧慕遙三兩步從顧榮國的身后串了出來,就往兩個院子中間的墻邊走了過去,抬頭,居高臨下的低吼道,“你們是哪家的奴才?誰讓你們毀掉院墻上的仙人球了?這院墻上的仙人球是兩家的你們這些狗奴才知不知道?這仙人球也有一半是我們家的你們知不知道?你們竟敢毀掉!你們的主子是誰,讓他出來給我們個說法!”
顧慕遙張揚跋扈慣了,在外人面前還有所收斂,奈何,今日實在是受了太多的氣了,先是被顧長生道街廢掉修為也就罷了,如今還鼻青臉腫的,又被隔壁鄰居家這樣的顯擺打臉,被自家爹爹瞪,這讓顧慕遙怎么能受得了?
顧慕遙的姐姐顧天瑤不在家,顧慕遙就是家里千嬌百貴的千金大小姐,沒人敢招惹的!
如今,站在墻頭之下,顧慕遙端著架子,那話吼出來,還真的挺有幾分色厲內荏的架勢…
“額,隔壁竟然還有人家的?”
聽到顧慕遙這話,墻頭之上,一個踩著梯子的半大小伙子給嚇了一驚,回過神來,當即扒著墻頭,對著身后大喊道,“大人不好啦!那姜老頭辦事兒著實不地道,進獻給咱們一處寒酸的院子也就罷了,隔壁竟然還是住著活人噠!”
“你!!!”顧慕遙一聽這話,頓時氣的小臉漲紅。
而隔壁,夜色之下,庒奴他老人家拎著一個小酒壺,聽到長生殿常駐帝都的弟子這話,頓時白胡子白眉毛一抖,嘴角挑了挑道,“小奴才你這話說的,隔壁不住著活人,難不成還住著死人不成?就是因為隔壁住著的這些活人,姜老頭兒獻上這院子的時候,老朽才沒勉勉強強的受了…”
說著,庒奴緩緩起身,打了個諾大的酒嗝,手中的酒葫蘆對著墻頭另一側就扔了過去,“隔壁家的活人,拔了你家墻頭一半的仙人球,就用這酒葫蘆做賠吧,別說老朽欺負人,老朽這酒葫蘆,莫說是賠償你這墻頭的仙人球,就算是買下你整個院子,都綽綽有余了!”
說完這話,庒奴冷哼了一聲…
這閣老府的隔壁住著的是哪戶人家,別人不知道,庒奴還能不知道嗎?
可不正是他們家姑姑的本家?
若非因著顧相府的存在,自家姑姑至于委曲求全的,要將小殿下安置在這寒酸的閣老府中?
“嘭!”
酒葫蘆落地的聲音傳來,在顧慕遙的腳邊咕嚕的滾了幾圈兒,氣的顧慕遙的嬌軀都在打顫了,抬手叉腰,沖著墻外再次大吼了起來,“哪里來的不知天高地厚的主,竟敢如此大放厥詞,一個酒葫蘆算個屁,還能買下我們的院子,你知不知道我們這是誰家的院子?我們是顧相府!帝都第一名門的顧家,我阿姊可是要嫁入太子府,將來母儀天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