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顧臺天就激動的抓住了不戒小和尚的兩只胳膊,顫抖難掩欣喜的道,“小高僧,聚煞陣聚煞陣啊!聚煞陣蒙蔽天機!蒙蔽天機,我的女兒,我的長生,就可不受獻祭反噬之苦了,她就能逃過這一劫了!我的女兒…我的女兒…”
一想到自己的女兒能夠逃過一劫,顧臺天當即激動的忘乎所以!
身為一個父親,他對顧長生的父愛,真的是發自靈魂深處!
即便是束縛神魂,逆天而行,即便是萬千年的靈魂漂泊,他之所求,不過是自己的女兒能夠安然無恙而已!
那日幽谷一戰,女兒如同遺言一般的話語說出,顧臺天仿佛間已經有了決定,覺得活著已經了無生趣…
可是如今,他再次看到了希望!
在弒無絕帶走顧長生的時候,顧臺天還覺得,這即便是希望,也只不過是一線渺茫的生機!
可是,在知道這聚煞陣這蒙蔽天機之局后,顧臺天突然就相信了!
深信不疑!
有這個陣法在,蒙蔽天機,他的長生女兒,活下去的希望起碼有了八成把握!
“弒無絕誠不欺我!弒無絕誠不欺我!我的女兒,我的長生!弱水,我們的女兒會沒事的,她不會有事的,她一定能夠逃過這一劫的!一定能的…”
這一個瞬間,顧臺天老淚縱橫。
幽谷之中,縱容自己女兒再行逆天之舉的愧疚,險些失去女兒的倉惶,這幾日等待的折磨,險些將他逼瘋,如今,在這一刻,盡皆爆發開來,讓這個歷經兩世滄桑,萬千年靈魂漂泊的老人,痛哭失聲…
不戒小和尚看著痛哭流涕的顧臺天,慈眉善目的小臉上閃過一抹遲疑之色,想到俗世之人的人情世故,不戒小和尚擰著小眉頭,選擇了沉默…
“我的女兒!我的女兒…”
壓抑的情緒,一朝得以宣泄,顧臺天趴在欄桿上,痛哭失聲…
兩世沉浮,失去摯愛的痛,維護愛女卻又不得的傷情,讓顧臺天不過四十歲,心已經斑駁不堪,滄桑無盡…
此處天臺空曠無人,遠遠的,只有幾個城主府侍衛駐守一角。
聽到這滄桑難掩壓抑的哭聲,他們只是看了一眼,就想到內院傳來的命令,此乃貴客,好生招待不可擾!
是以,他們看到也全做沒看到,任由顧臺天哭去了!
顧臺天苦著宣泄,不戒小和尚冷眼旁觀,直到過了好一會兒,顧臺天才堪堪的平抑了自己激動的情緒,想到自己如此年紀,竟然在不戒小和尚一個小娃兒面前失態,老臉之上,不免有些訕訕…
“顧施主自欺欺人完了?”
可是,還沒等顧臺天開口,不戒小和尚就擰著眉頭,涼涼的扔下了這么一句話。
顧臺天聞言一愣,滄桑難掩昔日風華的臉上,露出一絲局促,轉而想到不戒小和尚的話,臉上又是一愣!
不是顧施主你哭完了!
而是…自欺欺人完了!
自欺欺人!
他…自欺欺人?
“我…”顧臺天有些局促,有些失態焦急的開口,“我何曾自欺欺人?聚煞陣能夠蒙蔽天機,你知我亦知,長生她動用獻祭巫術,召喚晉級紅蓮業火,唯有蒙蔽天際一途可解逆天反噬!她一定會平安無事,一定能逃過此劫的!”
不戒小和尚聞言嘆了口氣,看了顧臺天一眼,繼而轉頭,“還說不是自欺欺人!是啊,長生施主得這處能蒙蔽天際之所在,若是有人能為她逆天續命,她自然能夠度過此劫!度過此劫啊!顧施主,你莫非忘了,你我最擔心的是什么?”
不戒小和尚說到此處,轉身,慈眉善目的小臉上,不含任何情緒的眸色不再,換上了難得一見的凝重之色,目光如炬直視顧臺天,沉聲開口道,“逆天而行,可一可二不可三!你們夫妻,逆天而行為長生施主改命,是貧僧叱問蒼天化解逆天之劫,元寶施主死而復生,亦是貧僧在旁護法,才得成行,一次兩次,我們都平安度過了,而這第三次,乃是長生施主獨自施為,貧僧自問,我人神上氏一族,遠沒有這么大的面子,能讓上天一而再再而三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顧施主,你莫不是以為長生施主得弒無絕援手,在這蒙蔽天際之地逃過此劫,就算完了?”
“我…”
不戒小和尚的話語,如同當頭棒喝,當即讓顧臺天失聲了。
不戒小和尚看了他一眼,又是長長的嘆了口氣,目光轉向別處,不在那么咄咄逼人,虛無略帶滄桑的聲音再次響起,“天理昭昭,疏而不漏,須知雷霆雨露皆是天恩,臨淵城以一城為陣蒙蔽天機,長生施主因緣機會在此歷劫,又何嘗不是天意?天意如此,長生施主若是能逃過這逆天反噬一劫,又何嘗不是天意?”
說到這里,不戒小和尚的聲音,越來越低。
而顧臺天的臉色,卻越來越沉,滄桑的眸底,也越來越惶恐不安…
過了一會兒,不戒小和尚復又低聲仿若呢喃的繼續道,“可是,這天意,本就是錯的啊…逆天遭劫,乃是天道昭昭,逆天無恙,意味著什么?長生施主若是無恙意味著什么?想必顧施主你兩世修習玄學,心中自有體會,不用貧僧說出口吧?”
這天意,本就是錯的啊…
天意,是錯的啊…
這句話,在顧臺天的心頭縈繞,讓他修長的身子,不由得踉蹌了一下,滄桑的臉上,剎那之間,蒼白如雪!
不錯,他兩世修習玄學,深諳玄學一道,上可觀星下可測地,雖然沒有不戒小和尚那般生就觀天測地的血脈天賦,可是,畢竟是深諳其道,又怎么會一點兒都不知道?
他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知道!
因為知道,所以,他才驚懼!
沒錯,這一刻,顧臺天怕了!
前所未有的茫然和懼怕,席卷了他的全身,讓他整個人,都仿佛如遭雷擊一般,輕顫,膽寒…
“不!不!不是這樣的!一定不是這樣的!”顧臺天倉惶的搖了搖頭,不愿意相信這樣的事實。
不戒小和尚見此,嘆了口氣,一臉悲憫的開口道,“顧施主還是不愿意相信這個事實嗎?那貧僧就來告訴你,何為天意!顧施主以為,你們前兩次能逃過此劫,真的憑借的是運氣?貧僧今日就來為你解惑,非也!并非如此!那亦是天意!”
“數年前,人神上氏一族,也就是世人眼中的密宗上氏一族,因貧僧誕生天降祥瑞而遭周臨帝大軍圍山,滿門上下引頸就戮,周沐周施主得家師點化,前往山中,救貧僧與將死之時,此樁因果,就此種下,周臨帝欠貧僧一族數百性命,這未嘗不是貧僧降生的天降祥瑞引來的災厄!這就是天意!周施主救貧僧一命,貧僧欠他一樁因果,這亦是天意!”
“三年前,貧僧夜觀天象,占室女星斗沖勾陳,天下大亂之下,安定四方之人出世,貧僧生為人神一脈,責無旁貸,自然要探個究竟,是以,貧僧南下,與柳州境得遇長生施主,而長生施主,亦拿著周施主的親筆信箋,在尋貧僧,以救命之恩相挾,命貧僧保長生施主十年無恙,貧僧只得應下,這何嘗不是天意?”
“長生施主,正是那占室女星應昭之人,不論是貧僧人神的使命還是周施主以救命之恩相挾,貧僧都不得不應下此事,保長生施主十年無恙!是以,你們父女相認之時,貧僧不得不出手!你們要逆天讓元寶重現生機,貧僧不得不出手,這就是天定的因果!這就是天意!”
“呵呵…”說到這里,不戒小和尚譏諷的笑了兩聲,呢喃的繼續道,“可是,這天意,原本就是錯的啊!貧僧雖為人神,可叱問天地,本事天誅之禍,罔顧天意相助你們復生元寶,亦是難免禍及己身,可是貧僧至今…無恙!”
不戒小和尚一頓,繼而目光灼灼的看向顧臺天,沉聲繼續道,“顧施主,我人神上氏一脈,雖得神命,可也自知,沒有這么大面子,能夠在逆天之后,安然無恙!若是長生施主此次逆天,復又無恙,意味著什么,顧施主,你還不愿意相信嗎?”
“意味著什么?意味著什么?”顧臺天聽到不戒小和尚的問話,臉上露出了一抹失魂落魄之色,倉惶的呢喃著開口道,“逆天無恙,逆天無恙啊!逆天無恙,意味著…天道有缺!”
草木一歲一枯榮,江河一歲一冰消,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這就是天道!
不戒小和尚聽到顧臺天的話,目光停在虛無處,跟著呢喃道,“是啊!逆天無恙,意味著天道有缺!祖神曾有言,縱橫六界諸事皆有緣法。凡人仰觀蒼天,無明日月潛息,四時更替,幽冥之間,萬物已循因緣,恒大者則為‘天道’,此乃天道循環之意,而今,這天道有缺了呢…”
手機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