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嬌嬌埋好,林深離開了這個僅居住兩個月的宅子。
因為他還是通緝犯。
不能停下來,得一直漂泊。
直到,兩個月以后。
山河名聲被洗刷,真相得以見天日。
就在林深因此欣喜,以為傅忠凱旋的時候,他才聽到消息,原來上報證據為山河說情的,是傅太太周南飛。
而傅忠,為國殉職,尸骨難覓。
陽春三月,卻如深冬。
你知道漫長的等待以后,等來的卻是一個死訊,有多痛苦么?就如同你在黑暗中砥礪前行,總以為旅途終點會有太陽。
可是你熬過了時間,熬過了眼淚和期待,終于走到終點,卻發現終點沒有太陽,僅有一輪凄慘慘的月亮。
而月光下,一處孤墳,埋著一堆尸骨。
林深在報刊上找到了周南音如今的地址,給其寫信:傅爺死無何地,因何而死?死后可曾留下口訊,遺物?
他問傅忠死于何地,是因為他得去那地方找他,找到傅忠的尸骨,帶著尸骨回梨園。
他問傅忠可曾留下些什么,是因為他還想知道傅忠可有什么遺憾,可曾對他有什么叮囑。
信寄出去大半個月,杳無音訊。
沒了嬌嬌,又聽聞了傅忠的死訊,林深身子越發清瘦單薄,不僅食不下咽,到最后毫無胃口,不喜吃素,見肉又反胃,隱約有厭食的征兆。
院子里的梨花又開了,林深坐在椅子上,盯著那梨花,想到了吳婉,又想到了嬌嬌。
想到吳婉和嬌嬌,又自然會想到那個男人。
日子在牽腸掛肚中,一年又一年,如今終于熬到頭了,等來的卻是新一輪的牽掛。
他還得去給傅忠收尸,給傅忠料理后事,等一切都妥當了,體面了,他才能跟著去。
日落了,天邊的黃昏晚霞將一樹潔白梨花照成了粉色紅色黃色,一片繽紛,場景竟是有些溫柔和煦。如同一幅畫。
梨樹旁的木椅上,林深穿著青衣,蒼白色的瘦削臉頰,略微疲乏,此刻他正閉著眼,不知何時睡著了。
眼前的這一幕甚為孤寂和諧。
夢里,林深又再次回到了梨園。
在那個凄清的夜里,他給傅忠唱了半首《游園驚夢》。他還說,等傅爺你回來,我再將后面那一半唱給你聽。
終是一場夢,夢醒了無蹤。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林深恍恍惚惚睜開了眼。
他身邊不知怎么多了一個古老的收音機,收音機里放著一首慢悠悠的小曲。
而他的腳邊,趴著一只懶洋洋的小貓。
林深眨了眨眼,再三確認,眼前的一切并非是一場夢。
有腳步聲,從他的身后,不緊不慢地響起。
類似于近鄉情怯,這瞬間的林深,竟然不敢回頭。
一件大衣,輕柔地蓋在了他的上半身。
很多年前,剛唱完戲的山河,到了后臺。有個男人就是這么,脫下了自己的風衣,蓋在他的肩上。
一道滄桑的聲音從兒背后響起,如同林深午夜夢回回想起時那樣溫柔,“小娘子,唱曲嗎?”
滴滴答答的不是時間,是眼淚。
“什么曲?”
男人說,“貴妃醉酒,如何?”
林深似笑非笑,似泣非泣,“我更想唱后半段的游園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