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0年,春。
交錯的狹小胡同走到最里邊,有一塊四周最寬敞的地段,這兒都是給有錢人瀟灑的地方,晚上比白天熱鬧。
賭錢的,抽大煙的,玩女人的。
這兒都有。
當然也有戲館,唱戲聽曲。
聽戲聽曲是有錢人的消遣,所以聽戲聽曲是陽春白雪,高雅。
唱戲唱曲都是貧窮人家的孩子,所以唱戲唱曲是下里巴人,庸俗。
都說笑貧不笑娼,可是這戲子就算賺得幾個錢,那也是要被笑的。
可見這戲子還不如出去賣的,談到社會地位,或許她們還不屬于這個世界呢。而是游離于這個紙醉金迷的世界,掙點賣藝錢茍且偷生,也不知何時才能離開那戲臺,覓得一個好去處。
不過同為戲子命不同,站在尖端的,倒是能輕而易舉謀得一個好出路。
譬如,聽風館里的山河。
人們都說,聽風館里的山河,比祖國真正的河山還要好看。見了山河,山不是山,河不是河,萬物失色。
林深坐在黃花梨木梳妝臺前,對著鏡子里的那張臉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這些人沒見過。
沒見過真正讓萬物失色的人。
雖然不及心中那顆朱砂痣,但是鏡中之人卻也擔得起那些贊頌吹捧之詞,著實令人過目不忘,為之驚艷。
雪膩肌膚自是勝得過那些嬌滴滴的名門小姐,丹鳳眼眼波流轉間都是風情傾斜,再搭上那莞爾一笑,可謂演的出世間一切絕色。
楊貴妃,王昭君,西施,貂蟬。
四大美人,沒有山河演不下的角。
看官過目,只能連贊三句‘怪不得’。
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那四大美人能是四大美人,若真能有其風采姿色,古時能傾盡天下那也是理所當然。
可見山河,縱然是個戲子,也是多少男人心頭得不到求不來的白月光。
“你這次給我安排了一個好棘手的身份啊,我如何擔得起風華絕代四個字…這個身份,真難。”
林深感嘆完,補了一句,“你要讓我當個土匪,來一場軍匪情倒是不錯。”
宿主別鬧,將軍和戲子,絕配。
鏡中之人低著頭無聲笑了。
卻毫無笑意。
“將軍和戲子,中間必定隔著國和家。”
國和家面前,兩個人的情愛算得上什么?
如果可以,他是真的一點也不想嘗試這種令人感傷的搭配。
何況這是一個沉重的年代。
是歷史的轉身,是民族的掙扎,是晝夜的飛速交替。
“山河,可以拍底色準備了,再有兩場就到你。”
林深的思慮被一個年輕女人給打斷。
這女人是戲館老板的女兒,平時在后臺幫忙張羅,別人都叫她小棉,因為她總是穿成厚厚的一團。
大家心里都有數,小棉穿這么厚,是因為擔心那些人的騷擾。
這一行,和古代青樓又有什么兩樣,還不是接觸有錢人,討好有錢人,又卑微下賤。如果哪個達官貴人看中了,強擄了也是沒幾個人管,只能自求多福。
“謝謝小棉招呼。”林深透過鏡子,對背后的這個女孩道謝。
單是一句話,小棉就紅了臉。
林深貼了片子,戴上軟頭面,最后再戴上鳳冠,從板凳上這么一站,周圍的人竟都屏氣凝神地看了過來。
他今晚要演的,是《貴妃醉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