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里,蘇怡渾身一冷,不好的感覺,席卷全身。
所以,該來的,終究要來了嗎?
無法想象接下來,自己,以及自己家人面對的是什么,她捏著手機的手,都不自覺輕顫。
當姜珂第三聲喚她,蘇怡還收回飛脫的思緒。
“啊?”
“媽,你有在聽嗎?我說爸的情況很嚴重,你趕緊回來吧!”
蘇怡沒有及時答話,過了好幾秒,才說。
“…我馬上訂機票回去。”
掛斷和姜珂的電話,蘇怡坐立不安。
雖然說,自己丈夫讓自己拿著綠卡,從香港轉機過去美國,可以讓自己避開風險,但是,自己丈夫,自己孩子,都還在海州,都將面對未知的一切。
她承認她自私,打算這次遠赴美國,一走了之,無所謂姜家鬧得天翻地覆還是怎樣,可是,一聽說自己丈夫突發心臟病,她緊張的不行,也壓抑的不行,心口窒息般難受。
用手抵唇沉默良久,待回過神兒,撥了自己丈夫的電話過去。
電話接通,蘇怡問自己丈夫情況怎么樣。
姜文驥說:“我沒什么事兒了,支了架,人緩過來了。”
聽姜文驥這么說,蘇怡松了一口氣,然后問他。
“這次突發心臟病,是你做的那些事兒,敗露了嗎?”
姜文驥說不是。
他上次和自己妻子聯系,把自己被人搞進紀委的事兒,告訴了她。
蘇怡問他:“那是怎么一回事兒,好端端的,你怎么就突發心臟病了?你心臟是不好,但還不至于到突發心臟病的地步啊!”
姜文驥沒有答話,過了近半分鐘,才說。
“我打算…把這些年貪的那些款,都吐出來。”
蘇怡震驚,臉上的表情都僵住了。
誤以為自己聽錯了,她問姜文驥。
“…你、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些什么?”
姜文驥鄭重道:“我很清楚我在說什么。”
“我都想明白了,我不想再繼續錯下去了,這些年,見不得人的事兒,我做的,夠多了!”
“可是那些簍子,你拿什么去填?你以為只是幾十、幾百萬那么簡單的坑嗎?”
蘇怡的話,就像是數千萬極細的針,看不見、摸不到,無形間往姜文驥的心口上扎。
這些年,房地產事宜,他涉及;碼頭進出港貿易,他涉及;就包括冶金、開會所、賭場這些事兒,他也涉及。
說他是白,其實他也渉黑,說他黑,卻又不是完全的黑。
亦黑亦白,亦正亦邪。
人前的好公仆,人后只手遮天的劊子手。
這些年,除了錢,栽在他手上的人命,又豈止是一兩條?
不過是有人拿他錢財,為他消災,替他蹲了監獄,吃了牢飯,才讓他這些年高枕無憂,繼續他剛正不阿的良好形象。
姜文驥陷入沉默。
蘇怡的話,一語成讖,他無從辯駁。
確實,那是一個無底洞一樣的窟窿,想填上,談何容易?
只不過,緘默片刻,姜文驥還是下定決心,鄭重其事道。
“不管怎樣,我盡可能去填,就算填不滿,我該承受什么罪,我都認!”
蘇怡不可思議的大叫。
“你瘋了?”
“你自己現在多大實力,你不清楚嗎?你拿什么去填?把我弟弟替你掛法人代表的那幾個公司,都賣掉嗎?”
姜文驥說是。
“不賣掉,我也沒有辦法去填這些漏缺!與其將來有一天被盯上,被紀委查到,落個雙規的下場,倒不如,做我盡可能彌補的事情!”
說到這里,姜文驥的嗓音都有些輕顫。
情緒有些繃不住,他痛苦道。
“我…我不能讓小律和小珂因為我蒙羞,以后在人前,抬不起頭做人!”
電話那端的蘇怡,也沉默了。
這個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除非你做的非常好,非常好,好到即便影子斜,你也一身凜然正氣,讓人找不到你的缺點瑕疵!
這時候的你,別說是被調查,大風大浪面前,你也能無愧于天、無愧于地。
蘇怡也不想有一天自己丈夫出事兒,自己的兒女抬不起頭做人,只不過,想要彌補曾經犯下的錯,哪能那么輕易做到。
“你真的決定這么做了嗎?”
姜文驥很中肯的說:“是,我不能活得那么自私。”
想到至今還沒有回內地的妻子,準備拿著綠卡,從香港過去美國,他又說。
“如果你不想和我面對這一切,你就拿著綠卡,去美國,夫妻一場,我不會怪你。”
姜文驥的話,讓蘇怡打從心底里難受,她是在乎錢勸名利,在乎身份與地位,但是沒了丈夫,沒有兒女的她,要那些身外之物還有什么用?
捏著手機的手指輕顫,蘇怡翕合漸變發白的唇。
到最后,她還是沒能把那一句“我和你一起面對”的話說出去。
“…我再想想看吧,如果你想填這個窟窿,最后填不滿,只會是無盡的災難。”
姜文驥抿唇,目光陰沉。
“不管什么結果,我都認!”
現在的他,認準一個死理——
自己的孩子,不能因為自己,受盡千夫所指,萬人唾棄!
——姜小姐嫁到分割線——
姜文驥沒有在醫院修養太久,住了三天,確定自己沒有什么事兒,他就出院回家了。
避開姜珂,姜文驥把自己的秘書,信得過的下屬,還有姜律,叫去了自己的書房,把自己想要攤牌的事兒,和他們幾個人說了。
知道這一切事情,最先驚訝的人是姜律。
他知道自己父親這些年手腳不干凈,但是沒有想到,竟然有這么多窟窿,就像是一個吸納金錢的無底洞,縫不上,填不滿!
跟隨姜文驥多年的一個親信,是他從政\/治\/局工作那會兒,一手提拔上來的一個委\/員,聽姜文驥這么說,他完全不贊同。
“姜州長,你知不知道你這么做意味著什么?意味著那些與你相互的靠山,都會被揪出來!你可以不計后果承受這一切,你身后那些大人物,肯嗎?”
姜文驥這些年之所以敢這么肆虐,上面有保他的人。
雖然上面大換血,留下護他的人不多,但是還有幾個依舊沒有卸職的人物。
他若是不顧及一切想要善終,那些人,未必想。
都是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有些人就是愿意即便退休,也無光無限,而不像他,只想安安心心功成身退。
姜文驥臉色冷峻。
他要是就這么不顧一切搞動作,定然會得罪那些人。
矍鑠目光的眼底,是略顯混濁的晦澀。
半晌,他中肯道。
“辦,不管怎樣,都要辦,大不了,出事兒了,我自己扛!”
等眾人走過,反應過來自己父親為什么要自己去移民局辦綠卡,然后拿著綠卡出國的姜律,一臉震驚的問自己父親。
“爸,你…你真的打算這么做了嗎?你這樣做,等于說,你要徹底告別倌場了。”
就算真的能功成身退,以后,政治舞臺,再也沒有他姜文驥這號人物了。
曾經所費不貲,只為粉墨登場。
現在,再想功成身退,離開這個舞臺,談何容易?
何況,他身后,跟著的,都是大人物!
一旦發生多米諾骨牌效應,海州城,乃至渻里,怕是要變天,要天翻地覆了。
姜文驥問姜律:“那你要我怎么辦?看你們兄妹二人,以后在外人面前,抬不起頭嗎?”
“我已經被查一次了,現在,多少人對我的位置虎視眈眈,我不敢保證還有沒有下一次!所以,即便我要面對的是暴風雨,我也得迎上去。”
姜律說:“那搞不好,姜家就玩完了!”
自己父親想明哲保身,可是,他真的能保得了嗎?
如果有人想搞他,一定會拿這件事兒,借題發揮,到時候,說不清,也解釋不明白,即便他眾口鑠金,該頹,還是頹!
“我把贓款處理好,姜家不算玩完,至少,媒體和紀檢那邊給我個評價,認為的還有良知,但是…處理不好,姜家是真的徹底玩完了!”
“那他們查不到,等到換屆選舉,不就好了?”
“還有三個月,這三個月,瞞點事兒還不容易嗎?”
在姜律看來,在自己父親換屆選舉之前,只要他不再搞出亂子,別人也不搞他,他完全可以安安心心退休,不需要填補任何簍子!
姜文驥說:“成敗在一夕之間,有人想搞你,你烏紗帽掉地,是瞬間的事兒。”
這會兒的姜文驥,從未有過的平靜。
再去看姜律,他說。
“你以為我退休,就不會有人搞我了嗎?爸這些年,沒少得罪人,小人一朝得志,就是我的死期了!”
“更何況,我不想再昧著自己的良心了!我做不到為自己做錯的事兒懺悔,只能盡可能去補救。”
姜文驥都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姜律還能再說些什么。
自己父親不想對不起自己的良心,那他,只能遂了他的意思,遵從他的醫院。
姜文驥兀自嘆了一口氣。
“你要是不想出事兒,不想擔著風險,想去美國,我還可以安排你出國,而且那邊還有人接應你,總不至于讓你生活的太艱難。”
姜律眉頭打成結兒,表情是從未有過的糾結。
到后來,他說。
“總之這件事兒,我勸您三思而行,再好好想想,我真的不建議您去填補這個窟窿,填不滿不說,也不見得讓你得到什么好處!”
——姜小姐嫁到分割線——
姜珂不清楚這里面的事情,依舊是清閑無憂的模樣。
有之前學包餃子,獲得陸靳城贊許一事兒,她又纏著黃阿姨教她學炒菜,尋思等自己把下廚房的本事練得爐火純青,就給陸靳城燒一桌子的菜,讓他對自己刮目相看。
學會了西紅柿炒蛋的步驟,姜珂準備打電話問陸靳城想不想吃,她可以晚上給他做。
不過,不等這電話撥過去,姜珂接到了陸景鳴那個小混球打了的電話。
說來,兩個人還真就有一段時間沒有聯系了,要不是這個小混球今天給自己打電話,她都要忘了他的存在。
陸景鳴給姜珂解釋說,上次元旦沒能和她一起跨年,是因為自己被叫回陸家宅邸吃飯,就把和她吃飯的事兒,拋到了腦后。
姜珂倒也沒有在意,再加上那會兒正值被袁梓奕陷害,她也沒有跨年的心思。
“小姜,我都想你了,找空,我們兩個人見一面唄。”
姜珂依舊是原來那套話訓陸景鳴。
“你都要期末考試了,見什么面見面,你就不能好好備戰期末考試嗎?”
電話那端的陸景鳴癟了下嘴,很是不高興。
自己每次約她,不是有事兒在忙,就是拿自己要好好學習為借口,在他看來,就是不想和他一起出去。
“小姜,你說,你背著我,是不是有喜歡的男人了?”
姜珂懶得和陸景鳴掰扯這么沒有營養的問題,就說“沒有。”
“沒有?怎么可能?我聽我爺爺奶奶說,我小叔那個萬年都不找女人的男人,都有在交往的對象了,你又不是不婚不戀主義者,怎么可能沒有喜歡的男人。”
姜珂有一瞬的訝異。
所以說,陸俞安和白敏蓉,已經開始討論自己了嗎?
思及此,她實在想知道,他們夫妻二人作為陸家的大長輩,對自己,到底是什么印象和評價!
陸靳城繼續嘚啵沒完,姜珂懶得和他再掰扯下去,她想,如果自己聽陸景鳴拿公鴨嗓一直聒噪下去,自己耳朵明早鐵定起繭子,她剛忙尋了個由頭兒,掛了電話。
再把電話打到陸靳城的手機上,姜珂問他今天什么時候下班。
電話那端的陸靳城有片刻的沉默,然后才說。
“今天正常下班。”
姜珂說:“好,那我去找你。”
陸靳城應聲。
要掛斷電話之前,陸靳城叫住姜珂。
“小珂。”
“嗯?”
陸靳城皺眉,眼底拂過一抹復雜的暗色。
外派通知下來了,后天出發,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把這個消息,告訴姜珂。
沉寂數秒,陸靳城說:“沒事,就是想你了。”
第一更4000字,含三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