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縣,長坪村,山腳草場。
老楊家大帳篷內。
徐元明看了眼身旁期期艾艾望鄉自己,唯恐自己不愿意接她回去的楊華梅,徐元明先是給了楊華梅一個讓她放心的眼神,然后轉過頭去對老楊頭說:“岳父,我鎮上屋子里的一切物事都已準備妥當,梅兒隨時隨地都能住進去。”
“若是岳父岳母和幾位哥嫂們舍得,我今天就可以帶了梅兒回鎮上!”
老楊頭聽到這番話,當下放下心來。
這段日子別說楊華梅自己胡思亂想了,老楊頭又何嘗不一樣呢?
這閨女已經不再是什么二八小姑娘如花似玉了,都已經是半老徐娘的寡婦再嫁,誰知道人家徐元明過一個年,會不會改變主意?畢竟是半路夫妻!
不像那種少年夫妻,少年夫妻在一起結合的時候,彼此身后除了各自的爹媽兄弟姐妹,再沒有其他人。
可是半路夫妻不一樣,昔日都有過自己的家庭,子女。
而子女,卻是最容易牽絆他們各自的心,讓他們隨時都可能改變主意,發生動搖的。
因為過年期間,徐元明都是一個人在鎮上,而徐家的那些子女們也都在鎮上,老楊頭怕就怕梅兒不再徐元明期間,徐家那邊的子女再次出現,帶著孫兒孫女們去找徐元明,試圖通過親情來軟化徐元明的心,讓徐元明思想動搖。
但現在,看到徐元明如此堅定的說隨時可以接梅兒回去,老楊頭算是真正的松了一口氣。
“那你今個帶馬車來了嗎?你要是沒有帶,我讓你三哥五哥他們想法子套馬車。”老楊頭迫不及待的說,“要是他們不得空,就讓晴兒幫忙想想法子,晴兒,成不?”
楊若晴剛才一直在觀察老楊頭那有趣的表情,從老楊頭的表情里,楊若晴看透了很多東西。
別人家是生怕二八閨女被臭小子連盆帶花一起給端走了,到了老楊頭這邊,是四八的閨女,生怕新女婿反悔不要撂在娘家呢,嘻嘻…
“爺放心吧,姑父是趕著馬車過來的,馬車暫時就停放在我們駱家,因為村里到操場這段路,泥濘還是相對比較多的,車輪子容易塌陷。”
“哦,有馬車?有馬車那就好辦了!”老楊頭滿臉盡是寬慰的笑容,“那今天就給梅兒收拾收拾,隨著徐元明回鎮上去吧!”
楊華梅溫順點頭,“我也沒多少東西,兩只包袱卷。”
譚氏聽說楊華梅今天就要回去,頓時眼圈就紅了,牢牢抓住楊華梅的手臂,含著眼淚望著楊華梅,嘴巴開開合合好幾次,千言萬語,如鯁在喉。
楊華梅見到譚氏這般,也是依依不舍。
她知道譚氏想說什么,也知道譚氏在擔心什么。
無非就是去了鎮上,身邊沒個娘家人,而徐元明家的三個兒子兩個兒媳婦都在鎮上。
大白小黑他們夫妻也都在鎮上。
徐元明原配娘家那邊的人也有好幾個在鎮上做各種營生買賣。
譚氏擔心楊華梅這一去,孤身闖入了虎穴,到時候徐元明不在家,她一個人在家,萬一那些人尋到了他們租住的地方,過來找麻煩怎么辦?
“娘,我曉得您老在擔心啥,你放心好了,青天白日的,沒人敢跑進我家門去找我麻煩!”楊華梅握住譚氏的手,語氣堅定的告訴她。
可是,譚氏卻不能放心。
楊華梅又看了眼徐元明,說:“再說了,還有老徐呢,他做丈夫的,肯定能保護我和我肚里的孩子們。”
徐元明點頭,“岳母放心…”
“我放心個頭啊!”譚氏扭頭就呵斥徐元明:“梅兒還有個把月就要生了,這個把月里你能保證寸步不離守著她?你不去茶寮?不去掙錢?你不去掙錢,回頭拿什么來養活我梅兒母子?就靠你那點積蓄嗎?你有個屁的積蓄啊?你那點積蓄不是早就分給你幾個兒子閨女了嘛,你現在就是個窮光蛋,身無分文,你再丟了茶寮的差事,我梅兒就要跟你喝西北風了,我拿啥放心?你又憑啥讓我放心?你就憑你一張硬嘴皮子?我呸,啥玩意兒啊!”
徐元明一臉懵逼。
他不僅腦袋里一片空白,他耳朵邊還在嗡嗡的作響,他怎么也料想不到,自己是出于好意才補充了一句‘岳母放心’。
沒成想卻迎來譚氏這一番痛斥!
這到底什么個情況?難道要自己跟她說:“岳母你不能放心,我沒法保證能照料好梅兒…”
是不是這樣才不會挨罵?
徐元明自己都有些迷糊了。
楊華梅也被譚氏弄得一臉懵逼。
整個帳篷里的人,全都被譚氏這一番輸出給弄得尷尬到了,頓時帳篷里啞口無言,大家都不曉得該說啥好,一個個只能用眼神來互動。
就連老楊頭,都暫時不知說什么好,但是老楊頭畢竟是一家之主,所以他使勁兒用眼神來警告譚氏,讓她不要說這種話,過了,太過了!
可是,譚氏卻對老楊頭的話不以為然,甚至還再次當著眾人的面把徐元明的名字叫的響響亮亮的,“徐元明,你不要怪我這個老太婆說話難聽,你自個也是當爹的,也有閨女,你如果把快要臨盆的閨女就這樣送去一個遠地方,你心里的掛念恐怕一點都不會比我少,你說是不?”
譚氏這次說的話,相對于先前那一番話,語氣稍微緩和了幾分,想必也是因為老楊頭的眼神警告起了點作用吧。
言語之間,那種來自一個老母親對閨女的牽掛擔憂之情,又讓人共情。
楊華梅自己都不忍心責罵譚氏了,但是又擔心譚氏的話會惹來徐元明的不快,所以楊華梅夾在中間,左右為難,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時,楊若晴出聲了:“老徐…啊,說錯了,姑父,我問你件事。”
之前楊若晴一直都是老徐老徐的叫習慣了,有時候會叫徐掌柜,有時候叫徐師傅,最后發現還是老徐叫的合嘴。
因為她是東家,徐元明是他手底下幫她當差的茶寮的負責人嘛。
如今成了姑父,有時候叫快了還有點把原來的稱呼帶出來。
徐元明假裝沒聽到,其他人也都假裝沒聽到。
徐元明望向楊若晴,問:“晴兒,什么事情你盡管問。”
“好,我且問你,你和我姑姑的屋子租賃在鎮上哪里?”
“在天香樓后面那條巷子里,進巷子口右手邊第二家小院。”
楊若晴知道那里,那條巷子里的環境在鎮上還算不錯,獨門獨戶的小院里面,家家戶戶都有水井,四合院的構造。
有的小院里住了滿滿當當一大家子,有的是幾家住一塊兒,但是因為每一座小院都是單獨的門進出,所以關起門來,如果你這小院是住一家,那么其他人家的喧鬧根本不存在影響。
就算住個兩家,也不會喧鬧的。
“你那小院是住了兩家對不?”楊若晴又問徐元明。
徐元明點頭:“房東住東廂房和正屋,我把西邊三間廂房一并租賃下來了。”
“那三間廂房你又分別是如何安排布局的?”
徐元明雖然不明白楊若晴為何要問這么詳細,但還是如實說道:“三間廂房,自然是我和梅兒睡一屋,屋里會安置兩張嬰兒的搖籃,中間那屋子給我請來的表姐住,人家會在這里幫忙照顧梅兒兩個月,分別是臨盆前的一個月,加上坐月子的兩個月。右邊那間屋子做灶房,還有吃飯待客的地方。”
楊若晴聽完,暗暗點頭,三間廂房分配的很不錯。
徐元明又補充說:“我不再鎮上的時候,就讓我表姐住到梅兒那屋去幫她作伴也行,若是梅兒不習慣跟別人住,就讓我表姐住隔壁屋,夜里梅兒有啥情況,喊兩聲,我表姐就能聽到。”
“嗯,姑父安排的確實妥當。”
楊華梅這時握住徐元明的手臂說:“老徐,我坐月子一個月就足矣,滿月后我就帶著孩子們去茶寮跟你團聚,這樣也用不著你兩頭跑,太累了!”
這時,好幾道聲音從四面八方同時響起:
“那不行!”
“不行的。”
“梅兒,使不得!”
楊華梅左右一看,好家伙,譚氏,劉氏,徐元明好幾個人都異口同聲阻止她。
“咋啦?你們怎么反應這么激烈啊?”楊華梅問。
譚氏說:“月子必須要坐滿兩個月,你可是雙生子,傷身子,損耗大,一個月不夠恢復元氣!”
劉氏道:“就是就是,還有啊,小孩子剛滿月就帶到山里去,那山里陰氣重,小孩子陽氣弱,最起碼也得等過了百日再講。”
眾人都點頭,就連譚氏這回都破天荒的用平和的眼神看了劉氏一眼,并說:“這話說的像個嫂子說的話!不似從前那樣東扯西拉不著調兒!”
劉氏翻了個白眼,“老太太,你要夸我就直夸,犯不著后面還加一句貶損的話,聽著很不討喜!”
譚氏哼了聲,眼下老太太要忙著討論楊華梅的事,沒功夫跟劉氏做口舌之爭。
譚氏拉著楊華梅的手,一臉嚴肅的叮囑:“為了小孩子著想,最好不要那么快去山里,最起碼也得等孩子過了百日,最好最好是過了周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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