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子川拎第二趟水進院子門的時候,剛好遇上劉寡婦從庫房出來。
劉寡婦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一路的嘀嘀咕咕。
“娘,你咋啦?”沐子川問。
劉寡婦道:“我方才去庫房拿東西,那木炭好像少了些。也不曉得是我記錯了還是咋地…”
沐子川臉膛紅了下,心虛的垂下頭不敢去看劉寡婦的眼。
“許是娘記錯了吧,老鼠也不啃那個呀!”
他低聲道,拎著水快步送進了灶房。
劉寡婦跟在身后也進了灶房,開始添水做晌午飯。
“娘,要我幫你洗菜不?”
沐子川問。
劉寡婦舀水的手一頓,臉色落了下來。
“說啥傻話呢?你是個男子漢,又是個讀書人,怎么能做灶房這種婦人家做的事呢?”
沐子川漲紅了臉。
“娘,其實事情不分高低貴賤…”
他低聲道。
今個一路上都在琢磨晴兒的話。
恩情不分輕重,事情也無貴賤。
書,要專心念。
但也不能太清高,不接地氣。
“娘,讀書人也一樣可以幫娘淘米洗菜的。”沐子川再次出聲道。
可是,他的話還沒說完,劉寡婦的臉就落了下來。
“不成不成,你往后是要做大事的人,可不得被灶房這油煙地束縛住了!”
“娘…”
“出去出去,有這功夫跟這磨嘰,還不如去多寫幾個字…”
劉寡婦把沐子川推出了灶房,并反手把灶房門給關了起來。
沐子川站在灶房門口,一臉的迷茫。
最后,他搖頭輕嘆了口氣,回了西屋埋頭苦讀去了。
很快,晌午飯就伺弄好了。
劉寡婦把沐子川的那份,端在托盤上送去了他的西屋。
見他正伏案奮筆疾書,劉寡婦滿意的點點頭。
輕手輕腳把碗筷放在桌邊,轉身出了屋子,回灶房吃她自己的飯去了。
院子外面,傳來叩動院子門的聲響。
劉寡婦把頭從灶房探了出來,“誰啊?”
院門外面,傳來婦人的笑聲。
“沐家嫂子,我是老楊家二房的,過來找你說點事兒,你把門開下呀!”
老楊家二房的?
劉寡婦有些納悶,但還是走過去把院門拉開了。
院子門口,楊氏笑吟吟站在那。
手里,還拎著一只小袋子。
劉寡婦咋一眼瞅過那小袋子,只覺得有些眼熟。
一時間又想不起在哪見過。
“沐家嫂子,我這都到你家門口了,你就讓我站在這院子口說話,不大好吧?”
楊氏笑吟吟問道。
劉寡婦回過神來,側身讓開一條路:“進來吧。”
楊氏閃身就進了院子,直奔正面的堂屋而去。
被劉寡婦攔住。
“我家子川在西屋溫書,打擾不得,你有啥話就去灶房說吧!”
楊氏怔了下,心里有些惱怒。
覺著這劉寡婦也太不近人情了。
照著楊氏的脾性,恨不得即刻就鬧起來。
可是想到此行的目的,楊氏笑著連連點頭。
“哎呀,是我考慮欠妥當了。子川溫書那是大事,走,咱去灶房說,莫吵到他了。”
楊氏輕手輕腳去了灶房。
劉寡婦瞅見楊氏這么識趣,臉上總算有了一絲笑色。
灶房里,劉寡婦給楊氏遞過去一只小凳子,又倒了一碗熱茶。
然后,她自個端著飯碗坐到了灶門口的滾條石上,邊吃飯邊問楊氏:“莫拐彎抹角了,說吧,過來找我有啥事啊?”
楊氏笑道:“嫂子是個痛快人,那我就開門見山了。”
“我今個來,是想跟嫂子你議下兒女親事的。”楊氏道。
劉寡婦抬起頭來,看了眼楊氏。
“啥兒女親事?不明白。”劉氏道。
楊氏撇了撇嘴:“剛還夸嫂子是痛快人,瞧瞧,這就揣著明白裝糊涂啦?”
“自然是你家子川,我家蘭兒的親事啊!”楊氏道。
“放眼這十里八鄉,你家子川有才,我家蘭兒有貌。”
“真正的男才女貌,天生一對呢!”
楊氏沒留意到劉寡婦一點點黑下來的臉。
還在那砸吧著嘴巴,手舞足蹈的說著。
“這趟我過來,也不曉得帶點啥補品好。”
“后來我家蘭兒說,子川夜里得溫書,手冷握筆抖。”
“我家蘭兒就讓我帶幾斤一等木炭來,給子川夜里生火取暖用呢!”
“瞧瞧,我家這閨女多會來事兒啊…”
“你屁放完了沒?”
劉寡婦霍地一下站起身來,指著灶房門。
劉寡婦的手都在抖:“屁放完了,就給老娘滾蛋!”
楊氏懵了,抬頭一眨不眨的瞅著劉寡婦。
“還賴著不走是吧?”
劉寡婦呵斥,放下手里的碗筷,把楊氏從凳子上拽了起來往院子門口推。
“哎,沐家嫂子你這是做啥嘛?有話好好說不成嗎?”
“滾!”
“你要多少嫁妝開個數嘛,這兩孩子多登對呀”
“滾!”
劉寡婦把楊氏推出了院子門,反手把院門關上。
楊氏還想來拍門,鼻子撞到門上,痛得眼冒金星。
楊氏也惱了,叉著腰站在院子門口罵。
“啥人啊?瘋婆娘,真當你家兒子是塊寶啊?”
“不就一個窮酸秀才嘛?還沒中舉呢,這鼻子孔就朝天上去了!”
“我呸!”
一盆水從院子里面潑出來,把楊氏澆了個透心涼。
楊氏在門口跟只落湯雞似的,跳著腳哇哇大罵。
驚得隔壁左右的鄰居全都出來看熱鬧。
院子里面,沐子川也出了堂屋。
“娘,發生啥事了?”他一臉迷茫的問。
劉寡婦扭頭看了兒子一眼,狠狠咬了咬牙。
劉寡婦沖過去,一把揪住沐子川的耳朵把他拽進了灶房。
“你瞅瞅這是啥!”
劉寡婦指著楊氏遺落在地上的小炭袋子,質問沐子川。
沐子川看到那炭袋子的剎那,愕住了。
這不是他上晝給晴兒送去的那五斤木炭嗎?
咋又回來了?
劉寡婦瞅見自家兒子這樣兒,突然明白了些啥。
婦人悲憤交加,雙手握拳在沐子川肩膀上捶打著。
“你這不孝子,快說,把家里木炭偷出去送給誰了?”
任憑劉氏的拳頭像雨點似的落在他的身上,他還是僵在原地一動不動。
耳邊,娘親的責罵漸漸遠去。
他也感受不到那疼痛。
男孩兒如同一尊泥雕木塑,僵在原地。
清秀的眉緊鎖著。
心里,腦子里,反反復復只在琢磨一件事。
那就是,晴兒都說的好好的,收下了他的這片心意。
為何?為何還要送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