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長臨也看了過去。
眸光一閃。
忽的就問。
“那心魔能為自己所用嗎?”
“不能。”
沈長臨愣了愣。
不能?
那——
他看向楚少年。
他那羅剎,難道不是魔?
那不是魔那是啥?
烏漆嘛黑,跟他身上那一個色——
“過來幫忙做飯!杵院里干什么!”
廚房里,把菜板剁的砰砰響的時老爺子,越想越氣。
拎著刀,扭頭出來吼了一句。
直把沈長臨給吼的,忘了問啥。
他嘴角抽了抽,轉身朝廚房走。
原本他也是要去廚房幫忙的,結果一岔給忘了。
望著沈長臨那矯健的步子。
楚少年低笑一聲。
舌尖輕輕的劃過上顎。
歡迎回來,沈叔。
真好。
在我少時,你正直壯年。
在你有難時,我已有能力將你拉出。
不用再看你,拖著一條腿東奔西跑。
不用再看你,為給我送一個消息,被人打的面目全非。
不用再看你,為了證明自己沒事,還可以幫忙,隱瞞病痛,一人夜半獨吟。
不用再看你,為了讓我活著,替換我去送死,最后尸骨無存。
你力爭為我做的,爭取的,我雖都一一還了你。
但卻終究,讓你受到了傷害。
我拒絕你成為馗。
不是嫌你蒼老,不是嫌你累贅。
而是怕你一去不歸。
你該有一個安享的晚年。
曬曬太陽,溜溜彎兒,逗逗小寵物。
跟老大爺老大媽打打牌,跳跳廣場舞,熱熱鬧鬧的,開開心心的走完余下不多的人生。
認識你,與你相處的時間。
是我曾經期翼的,與爸爸,與爺爺相處的方式。
所以,我怎么舍得,讓你去送死呢?
我所努力的,不正是讓稚子有家,讓老人有所依傍的嗎?
傷痛,衰老,身體的損壞,精力的限制,這是我們沒辦法的事。
但我依舊做不到,讓你余下不多的人生,沉睡在支離破碎的罪惡之上。
可是。
你的軍魂,強大的超乎想象。
終究讓我妥協,讓我甘拜下風。
讓我背上了你的這條命。
但,你甘愿。
我亦甘愿。
不是嗎?
楚君顧唇角微勾,笑的輕柔,眼神淺緬。
讓一邊的拂兮怔了一怔。
這般柔軟如花的溫暖笑意。
是這段時間以來,他露出來的第一個。
溫暖柔軟的,讓人心碎。
垂下眼,少年彈了一根棒棒糖咬在嘴里。
往后面的吊椅上一躺,望著陽光明媚的天空。
眼前浮現出,那個蒼老卻堅毅的男人,擁有著怎樣強大的靈魂,支撐著不曾熄滅過的軍魂。
用一種匍匐又虔誠的姿勢,同她宣誓效忠。
但她沒有準許。
那時的沈長臨,已經被病痛折磨的起身都是困難的。
她不舍得。
可是,他卻支開照顧他的人,悄悄的失蹤了。
等她再次找到他的時候,是在一處毒窩里。
他甘愿染上那東西,就為了用余下的時間,燒盡他的軍魂,點亮一盞明燈。
讓她找到,剿了那處毒窩。
而原本。
那是她正在做的事。
后來消息泄漏。
沈長臨把她藏了起來,替她奔赴刑場。
死的轟烈又凄涼。
時老說,沈長臨到底走了什么福運,才遇上了她,費盡手段的救回他。
可唯有她一人知道。
不是這樣的。
因為他本人值得。
她又欠了他的命,更值得。
盡管眼下,他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那又有什么關系呢。
軍魂是可以傳承的,執念亦是如此。
而剛才——
他上輩子,最后的執念也好像被點著了。
雖然什么都沒記起來。
但,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依舊想要與她共赴未來,成為她的武器,不懼更加沉疴的黑暗。
那么,她為什么要吝嗇給予呢?
“我應該向你道歉。”
冷不丁的,拂兮瀲滟生波,山高水長的聲音傳進她耳朵里。
楚少年眨眨眼。
扭頭,奇怪的看著這個突然道歉的人。
“你干了什么要道歉?”
“那次,我說你的靈力只會破壞,不能守護,這話不對。”
拂兮望著他。
清瀲溫潤中帶著幾分淡漠的臉龐,綻放出了一個淡淡的笑意。
研絕的,像是懸崖之上,開起的月光珠梅。
驚艷中,帶著幾分獨世遺立的,風華旖旎在里面。
好看的讓人有點兒愣神。
楚少年眨巴眨巴眼,伸手刮了刮下巴。
“然后?”
“你的守護,像繭外流星錘,看上去只會破壞,但內里卻結出一層又一層柔軟的繭,將你守護的包裹其中,所以只能讓人看到攻擊破壞,卻看不到內里的柔軟。”
就像他對沈長臨。
以及他那種溫暖柔軟到,讓人心碎的笑容。
拂兮才忽然明白。
這個少年的內心,是何其的柔軟。
只是被他給一絲不露的掩蓋了起來。
如若不是沈長臨,怕是他還看不到。
“沈長臨之于你,是個什么樣的存在呢?”
拂兮這般想。
也就這般問了。
他這個問題,讓楚少年怔了下,挑挑眉。
然后,咧出一個陽光燦爛的笑臉。
“爺是他的Master還不夠?”
端著盤子出來的沈長臨,正好聽到這話。
表情一默,幽幽的望著,吊椅里那個笑的吊兒郎當的少年。
慢吞吞的,邁著碎花小步步,掐著嗓音,顫悠悠,抖簌簌。
“Master,開飯了啦——”
嘭——
端著碗出來的時老爺子,直接被他那浪里浪氣的腔調,給嚇一腦門兒撞到門框上。
手中的飯碗,更是呼呼啦啦的碎了一地。
他腦門兒上的青筋,突的一下就蹦了出來。
瞪著那一步三癲,三癲一扭,虎背熊腰的壯漢子。
咬牙咆哮:
“你是被他給傳染成神經病了嗎!?腰細屁股大還是怎么著?扭什么扭!?你是婆娘嗎!要不要給你找個男人!!!”
飯桌前的氣氛,可以說是非常詭異。
兩個小家伙縮到拂兮身邊。
上看看臉色漆黑,電閃雷鳴的爺爺。
左看看埋頭吃飯,但耳朵跟脖子卻紅了一大片的沈叔叔。
右瞅瞅一如往常的拂兮師父。
最后。
把目光定在了,捏著筷子,手抵著腦袋,肩膀卻一抖一抖,笑到不行的小哥哥身上。
時櫻:“…”
時風:“…”
兩個小家伙相視一眼。
這,這都啥情況?
小哥哥笑的太過,咋,咋莫名有點兒怕怕的?
“還笑!你還吃不吃?!”
一肚子鳥火,一口飯都塞不下的時老爺子。
惡狠狠的瞪著,笑到不行的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