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夜并沒有割下山君的胳膊或者腿腳,而是剪掉了他的朝天錐,據說這就足矣。
山君和團團被溫亭羽帶回了光熙商會,想必他們的將來,終歸不會凄慘別離了。
隨著人形何首烏的成功入手,明月夜與哥舒寒已經集齊了,所有配置助力莫千問恢復神智的藥材,他們即將出發。
一次承都之行,結緣若干。明向北升任明堂大長老,在承都一凡藥堂主持堂內事務,據說他為小繡球贖了身,年內兩人就要結親。
而那暫住在溫府的一對雙胞胎,被溫家大公子收為義子,養在莊宜蘭膝下承歡,倒也給兩個老人平添了若干含飴弄孫的樂趣。
茉茉的青絲蠱已經祛盡,大雪山太冷不利于孩子健康,所以明月夜遣明西風帶著重樓與茉茉,坐船先回長安西涼王府調養。同時,明西風還肩負著抵達長安,開設明堂連鎖藥鋪的重任。
雪蓮決定留在承都,和父親一起,成為一凡藥堂和如熙藥館的供藥商。溫熙與莊宜蘭也見過了這位明月夜的義妹,對這性格直率,明朗的姑娘甚為喜歡。溫亭羽有時間,會教雪蓮認字讀書,他們之間也越發親近而自然。
至于那貪吃的小白狐貍團團,喝了哥舒寒的血,助力修煉終于能夠人語。山君則陪著團團繼續修煉,同時他利用自己的法術,在如熙藥堂幫助更多看不起病的窮人醫治,結下了更多善緣。
唯一,讓明月夜放不下的,就是溫亭羽。她知道,他們告別之日將近,她沒法帶著他一同去大雪山,她也沒法帶他回長安大常皇宮,她亦然沒辦法一輩子把他帶在身邊…雖然他在她心上,是她看重的親人。
她愿他現世安好,但他這樣心思純凈之人,在她身畔卻一定不會好。所以,她才會縱著哥舒寒,不是想把雪蓮強加給他,而想有個純善的姑娘照顧他,陪伴他,她或許心安…
臨行前,明月夜在江畔酒家,請溫亭羽喝酒。這一次,只有他們兩人。
溫亭羽大約猜到了明月夜的用意,他姍姍來遲,一襲青衣羅衫,外套著繡著羽毛銀紋的沁藍外袍,頭上戴著鑲玉網冠,依舊俊朗如星月,雅致若清風。只是如玉臉頰微微蒼白,眼窩也泛著紅腫,想必是悄悄落過了淚。
他看見她,這一次,她終于換回了女裝,依舊月白衫裙,領口與袖口隱約著銀色的合歡花繡紋。簡單的云髻,斜插著一枚翠碧葉形玉簪。她黑白分明的星眸,一如當初的清透與晶瑩。她見著他,唇瓣旋起半抹玲瓏笑容,輕輕道:“亭羽哥哥,你終于來了。”
“十七,如果這是離別的酒,我寧愿永遠不來。”他微微側了頭,傷感道。
“那你…為何又來…”
“怕你…在江邊久等,會著涼。”他看著桌上的酒菜,語調更加清淡,她聞言,心里難免酸澀與無奈。
酒肆并無其他客人,只有他們兩人。只見他們桌上,一大甕酒,兩個玉白的酒碗。四個小菜,一道桃花相思雞,一道酸果羊肉羹,一道筍絲拌豆芽,一道團圓小芋丸。
“這不像承都的菜肴。”他低低道,強顏歡笑:“倒向長安那邊的做法。”
“這些,都是十七親手所做,今日,我把整個酒肆都包下來了。”她伸出芊芊素手,拿起酒甕,倒滿了兩人面前的酒碗,故作輕松道:“兄長,今日我們不醉不歸…”
“真的可以…不歸嗎?”他苦笑,將酒一飲而盡。
明月夜也喝了一口酒,拿起銀筷,為溫亭羽一一布菜,細心且耐心:“不知十七手藝,合不合兄長口味。”
他像個孩子般,聽話的吃掉了她布的菜,苦澀道:“好吃,我喜歡。你知道嗎?曾經在我夢里,也夢到過這樣的情景,你為我洗手作羹湯,淺笑問我粥可溫。我以為,這就是亭羽此生追尋的幸福。哎…可恨我沒用,不能給你想要的生活,甚至我都沒有能力,保護你…”
“亭羽哥哥,你一直是十七心里最重要的親人。我這一生,注定不能過上普通人的生活。所以,我把所有對于現世安好的期盼,都傾注于你身。我希望你,能安安穩穩,平平安安,長長久久,歡歡喜喜。哪怕,就算為了我。”明月夜含淚喝完自己碗中酒。
“可是,十七啊…你就是亭羽所有的幸福所在…”溫亭羽為自己倒滿酒,又一飲而盡,酒中有淚,唏噓道:“我從不想成為,你最重要的親人,我更想是你的心上人。有時候,我想責怪命運。如果,我說如果,如果你先遇到我?那你會不會喜歡上我,而不是哥舒寒呢?”他眼睛紅紅,語調激動。
“兄長,命運沒有如果…十七不愿騙你…”她近乎殘忍道:“或者,你可以試試接受別的姑娘,比如…雪蓮。”
“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雪蓮妹妹。”他為她又倒滿一碗酒,他的唇瓣因為啜飲,紅彤彤的艷若芙蓉花。
“你太固執…”她喝酒,長長嘆息道:“我知道,說服不了你。今日一別,不知我們何時再見。答應我,你會照顧好自己,溫亭羽。可以嗎?”
“十七,放心去大雪山,為你的外公祛毒療傷吧。我會在長安等你歸來。”他抬眸,好看的眼眸中泛現堅決與隱忍:“父親已經同意,我將前往長安,經營光熙商會所有店鋪。我會在不遠的地方,一直等著你。有一日,若你疲憊了,受傷了,還有我…等你。”
“你瘋了?你知道長安如今什么局勢。柳氏一族恨不得把光熙商會斬草除根,你還要把自己送入虎口?”明月夜驚怒道。我 “光熙商會一直不弱,而我,也會讓自己變得越來越強大。”溫亭羽幾乎是懇求道:“十七,我會和大哥好好修習騎射武功,我也會向二哥學習經營之道。相信我,我也能幫你的。”
明月夜打量著這個微醺的男子,看他風月無雙的俊朗容顏,眼眸中有著百死莫贖的篤定與相信,一如當年癡戀糾結的自己,終歸再也說不出拒絕的半句話。或者,內心深處,她歡喜著他,只是沒有對哥舒寒,那么多。
她遲疑片刻,終于從自己懷中,取出了一枚藍色與翠色相間的平安符手串,上面還系著一顆潔白的東珠。她為他細心的套在手腕上,淡淡道:“這個里面我浸了各種藥液,有辟邪祛毒之效,特別是這珠子可試毒。珠身發黑就是有毒。你戴著護身。你要去長安,我自然攔不住。兄長,不要為了十七冒險,你有任何閃失,我都會為了你豁了自己的命。你若不想我死,就好好的活,明白嗎?”
溫亭羽微微一愣,囁喏道:“你…也愿意,舍命救我嗎?”他幾乎喜極而泣,抓住她的手指,認真道:“你放心,亭羽為了你,一定會好好的活著。我會讓自己更強大,終有一日,亭羽也能保護十七,不受任何人的欺負。”
明月夜不由自主的嘆息著。本是告別,卻出離了本意。執拗如他,又在意料之中。她的心,紛雜而糾結。看著那如玉少年幾乎帶著股瘋狂的興奮,喝著碗中烈酒。或許,他們都在命運的旋轉中,都不再能由自己。
前路,是福是禍,是好是壞,也只有闖過去,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