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煙滾滾中,眾人遙望著遠方驚人的景象。
一只巨大的赤尾燕,被粗粗的藤蔓束縛住了翅膀,它瘸著腿,耷拉著腦袋,步履蹣跚著正往這邊走來。
倒霉的雄燕豈止灰頭土臉,簡直狼狽不堪。它渾身的羽毛凌亂,一只鳥眼被打腫,已經完全瞇縫起來。翅膀和鳥腿上,都有鮮血淋漓的傷口,慘不忍睹。而鳥頭上的翎羽已剩無幾,是的,它就要成為一只禿頭的赤尾燕。
雄燕肉頭上,站著衣裾飄飄的哥舒寒。月灰蜀錦的冗長衫袍,與洋洋灑灑的黑發,游離在蕭蕭風聲之中,益發彰顯出狂傲與不羈。鳥背上馱著雪狼王阿九,他看上去,可就完全沒有哥舒寒的瀟灑與淡定了。
阿九一身灰白的狼毫,已經被鮮血和塵土,弄得雜亂不堪。身上不但掛了彩,顯然后腿還受了重傷,被撕裂的傷口猙獰見骨,不由自主的正一陣陣抽搐與抖動。這頭巨狼有氣無力的趴在鳥背上,他越想越生氣,忍不住咬一口鳥背。可惜鳥羽厚重,也只能滿嘴塞毛,對赤尾燕來說,卻無關痛癢。
幺離凰看清了來者,掃視之下并沒見到小骨頭和溫亭羽蹤跡,心中的惴惴不安已成巨石墜落,更加失神心慌。她一個飛身,躍到哥舒寒身邊。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拼力搖晃著。
“孩子,我的孩子呢?亭羽呢…你不是去救他們了…他們在哪兒,為什么沒有看見他們!”她雙目流淚,聲音嘶啞,身體顫抖。
“別擔心,小皇子和溫亭羽在一起,他們都還活著。不過…本王趕到之時,被赤尾燕掠走了。”他反手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肩頭,低聲安慰道:“本王已派血雕與赤熊,去尋找赤尾燕巢穴。放心吧,本王會盡力救回小皇子,還有溫呆子。”
幺離凰瞪著哥舒寒靜若深潭的重瞳,一陣悲痛欲絕的心疼登時席卷而來。她一咬牙,狠狠一個耳光摔在他臉頰上。他始料未及,幾乎被打懵了。
“你為什么不救小骨頭,你為什么…不帶他回來?你這個…混蛋!”她幾乎失去理智般,手腳齊用的招呼著撕打他。
哥舒寒一邊躲閃,一邊調侃道:“凰后,本王可是去救人的,你非但不謝,還要拳打腳踢,這…這是什么道理?你該打的是赤霄,他連自己的兒子就保護不了。”
話音未落,眼睛哭得紅腫的幺離凰一個耳光又跟了過去。
“那是你的孩子…小骨頭…是你的親生兒子!你這個混蛋…為什么不救他…”她嘶聲低吼著,身體卻再無半分力氣,只能伏在他肩頭,猛烈的抽噎著。
笑意從哥舒寒的重瞳,瞬間被凍住了。一絲一縷的冰冷殺氣與嚙心之痛,如幼小的蠶,漸漸爬滿了他的雙眸。
“你再說一遍!”他穩穩握住她無力的肩膀,看著她哭花的臉,囁喏道:“他…是我兒子?為何滴血驗親…十七,你又算計我了?”
“你自己傻…能怪誰?”她邊哭便辯解道:“連自己兒子都認不出來,你自然,自然當不起小骨頭的爹爹。”
“傻子,別廢話了。小骨頭就是你親生兒子,一個味兒,沒跑兒…老子都提醒你了…是你不信!”雪狼王吐掉嘴里的鳥毛,用狼語低吼著。
“阿九,你混蛋,你什么時候說過!”哥舒寒咽了咽口水,驚慌失措道。
“老子確實說了,可你光顧著一門心思打鳥,沒聽見啊…”阿九冷哼一聲,順便翻了翻白眼:“是你說,十七能聽懂這死鳥的話,要屁顛屁顛回來表功。你沒再給老子機會說啊!活該挨打,該!”
“這…這…也太驚喜了!”哥舒寒倒吸一口冷氣:“小骨頭,是我兒子?”
眉開眼笑的他,溫柔的一把抱幺離凰入懷,低聲安慰道:“沒事兒,沒事兒,我會把兒子救回來。十七,別哭…我保證,他會毫發無傷的回到我們身邊。”
無盡的委屈與傷心,一時涌上心頭,她痛哭出聲,鼻涕眼淚流在他的衣衫上,他抱緊她,輕聲寬慰。
城墻上的赤霄眼見哥舒寒抱住了幺離凰,不禁怒火中燒,他剛要縱身躍過去阻攔,卻被元寶和流千樹,同時手疾眼快拽住了胳膊。
兩個人的力氣都很大,他一時竟然掙扎不開。
“赤霄,如果小爺是你,此時必定不會過去。”流千樹低低道:“鳥頭上,已經沒有位置了。”
“放手,再不放手,寡人就不客氣了。”赤霄威脅道。
“如果,你阻攔他們去救小骨頭…恐怕,凰后心中也會沒有了你的位置。”流千樹清淺一笑,凝視著赤霄。
“寡人以為,千樹將軍并不喜歡哥舒寒。你不該站在寡人這一邊嗎?”赤霄低低道。
“你錯了,我從來沒有站在你活著他的一邊。我只在乎一個人,無論她的名字是明月夜還是幺離凰。”流千樹淡淡道:“小骨頭是她的命。赤霄,你不該瞞著她。”
“皇帝哥哥,你放手吧。只有他們一起,才能救出他們的孩子…這一點,你應該比元寶清楚。我若是你,現在要對付的恐怕是這兩個…”元寶扯扯赤霄的衣袖,努著嘴瞪著純鈞和美多。
白澤長眉一挑,贊許的點點頭。
此時兩人眼見哥舒寒橫空出世,打亂了原有計劃,都心下咯噔一下,七上八下。
赤霄迅速冷靜下來,他低垂著眼眸,思忖了片刻,終于松開了手中的力道。
“傳寡人命令,將純鈞與美多,押到地牢。寡人要親自審問,小皇子下落。焰二,你帶領赤焰光軍,迅速打掃戰場。流千樹、元寶,你二人務必要保護好凰后,救回小皇子。”他凜聲道。
焰二等人,拱手遵命。
“赤霄,看來你的女人就要投入哥舒寒的懷抱了。哈哈,這倒是天下第一樁緋聞啊。有趣…”美多不吝惡毒,煽風點火。
“來人,用玄鐵鎖穿了美多的琵琶骨,免得她再作妖。”赤霄冷冷的蔑視著美多:“還有,跳斷他們的手筋腳筋,寡人看他們如何再脫身!”
純鈞與美多驚懼不已,美多盡量保持鎮靜,哂笑道:“赤霄,別以為你贏了,咱們還有后招呢,等著瞧吧。”
鳥頭上的哥舒寒與幺離凰,一個痛哭不已,一個柔聲安慰。雪狼王阿九時不時,刻意插個嘴幫哥舒寒求情。
赤尾燕雄鳥被吵得暈頭昏腦,用鳥語呻吟了幾聲:“拜托啊,能不能別在我頭上吵架了。”
幺離凰愣了一下,她推開哥舒寒,拔出自己玄鐵劍,一劍便削去了雄鳥剩余的頭翎,連帶著一塊皮肉。
“你這扁毛畜生,本宮救了你的孩子,你卻恩將仇報,謀害本宮的小骨頭。本宮要宰了你!”幺離凰用鳥語狠狠道。
“啥?哪個是你的孩子!那個人類的小孩嗎?他先拐走了我的兒子。再說…我婆娘也沒有殺他們,只是掠到鳥窩去了。它會等咱回去的。”雄鳥忐忑道,心里十分痛惜自己的禿頭,已成定局。
幺離凰一愣,瞪著哥舒寒與阿九,皺眉道:“這惡鳥說,小骨頭和亭羽哥哥搶走了他們的兒子?怎么回事。”
“那頭難看的壞鳥兒丑丑?它…也是赤尾燕嗎?老子還以為是小骨頭養的寵物。丑丑可是小骨頭救的。”雪狼王吃驚道。
幺離凰盡量冷靜下來,她舉著長劍,對準雄鳥的鳥眼,凜聲道:“誰告訴你,你的兒子是被人搶走的?”
雄鳥朝著拂塵結界中的美多啾啾幾聲:“就是那個女的,她也會燕語。她還給咱們指路呢。沒有她,咱們如何能找到兒子呢。”
“笨蛋,你被騙了。你兒子是被我兒子救下的。”幺離凰咬牙切齒道:“帶我去你的巢穴,本宮的小骨頭若平安無事,本宮就放了你。不然,本宮就讓這個混蛋,把你一家子都烤成烤雞!”
雄鳥想起哥舒寒與梼杌的彪悍與冷酷,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嘆了口氣道:“恩人啊,咱真不知道,那孩子是你兒子。放心吧,咱帶你們回窩去,把孩子還給你們。恩人啊,萬萬不要讓你男人,再打咱和咱婆娘了,更不要打咱兒子,能行嗎?咱真不知道,那漂亮的小少爺是…恩人的愛子啊。”
“現在知道了?”幺離凰將長劍逼近鳥眼:“你還能不能飛?”
“飛不了,我的翅膀和腿,都被你男人打折了!”雄鳥恐懼的抖動著身體,一籌莫展。
“本宮為你療傷,但你要帶本宮去救人。”幺離凰轉身拽過哥舒寒的手臂,一劍就劃破了他的手指,讓淋漓的鮮血灑進了鳥嘴。
“十七,你做什么?你跟這死鳥唧唧歪歪說了半天,可審出了小骨頭下落…”哥舒寒一驚:“怎么,你還要為它療傷。你知道我為了逮著它,費盡了力氣。”
“少廢話,它能帶咱們去赤尾燕巢穴,救小骨頭和兄長。”她狠狠瞪了他一眼,不客氣道。
“老子也要去。”雪狼王躍躍欲試。
“滾,礙事!”哥舒寒與幺離凰同時瞪著他,異口同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