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已近初冬。
西涼王府里的湜琦苑,風景卻美不勝收,盛景依舊。
很多藥材都在掛果之際,五顏六色的十分喜人。特別是那忘憂草,繁花盡落,一叢挨著一叢的深綠大葉之中,隱現著一顆一顆透明的白色果實,吹彈欲破,猶如晶瑩的明珠。
細心的重樓為了迎接明月夜回府,特意帶著婢女們,給忘憂草的枝葉上,系上了紅色的如意結,顯得更加隆重而喜慶。
湜琦苑的正廳里,特意被加設了數十盞夜明珠,益發映襯出了房間里的張燈結彩,喜氣洋洋。
雪見準備了一桌豐盛家宴,不但有明月夜喜歡吃的各色菜肴,還特意煮了合歡七色團圓湯圓,撒上了新鮮的玫瑰花瓣,裝在赤金小碗中。兩雙金湯匙之間,拴上了長長的紅色同心線繩。
明月夜與哥舒寒首先落座。重樓抱著茉茉站在一旁。后面跟著蒙云赫、左車、景天、雪見和紫萱她們。各個都是喜笑顏開,眉飛色舞,仿佛過年一般躍躍欲試。
明月夜心中高興,便看了一眼哥舒寒,揮揮手道:“今日是家宴,沒那么多規矩,你們便不要拘束,都一起上桌喝酒吧。”
哥舒寒明朗笑道:“既然王妃高興,賞了你們恩賜,便不要扭捏了,都入席吧。蒙云赫,左車都過來。本王許你們喝酒,但不準喝醉。明日一早,還要隨本王入宮覲見,不可誤事。”
左車為首,不由得歡呼一聲,猴急般的第一個,搶過侍女托盤中的銀質碗筷。
其他人也一一落座。依舊左車最機靈,拿起面前的玻璃盞,盞中滿滿一杯波斯葡萄酒,他口中不住諂媚道:“多謝郎君,多謝娘子。祝愿兩位主子福如東海,壽比南山,花好月圓,天長地久。”
“又不是祝壽,文不對題。罰酒。”哥舒寒長眉一挑,邃黒重瞳一改往日的冰冷寒涼,竟然也有了幾分難得的家常淘氣。
“左車認罰。接下來,就換了那蒙呆子來說。”左車微微躬身,恭敬的一口喝下整盞葡萄酒。他心滿意足的攛掇著正皺著眉想詞的蒙云赫。
“啊?屬下可不會講這種吉利話。”蒙云赫被突然襲擊,手忙腳亂的站起來,只好直接喝掉了面前的酒。因為心驚又喝得急了些,嗆得自己直翻白眼。
重樓恨鐵不成鋼的狠狠擰了一把,蒙云赫壯實的臂膀。低聲訓斥道:“就知道吃,數你沒用。”
“還是奴婢來代表吧。來,茉茉拿住酒杯,祝爹爹和娘娘,夫妻恩愛,百年好合,早點給你添個小弟弟,好不好?”重樓抱著茉茉,湊近明月夜與哥舒寒,笑吟吟道。
“弟弟,茉茉,要弟弟。”茉茉張開兩只小胖手,手舞足蹈,興奮的喊著。
“茉茉,你要…幾個弟弟?”哥舒寒拿起一枚紅艷艷的妖姬果,遞到茉茉面前,循序善誘道。
“八…”茉茉眼瞅著躲在哥舒寒身邊的左車,正偷偷做著手勢。
“八個,八個好啊。正好湊個八仙過海。”蒙云赫忙不迭的插話。眾人一片哄笑聲。
“八個?你自己生吧。”明月夜的一張俏臉羞澀得通紅不已。
“屬下,屬下說錯了嗎?“蒙云赫有點兒心驚膽戰的,小心瞅著哥舒寒的臉色。
“賞一年餉銀。”哥舒寒伸手便攬住明月夜的肩膀,笑吟吟的喝掉手中的葡萄酒,洋洋得意道:“今日本王高興,每人都有賞…”
“謝王爺,王妃恩典。”婢女與隨從們都忙不迭的跪謝。
雪見捧起了那赤金小碗里的七色團圓湯圓,紫熏則配合的托起那一對栓著紅繩的金湯匙。
“王爺,王妃。這是奴婢學著民間的做法,特意準備的。七色合歡團圓湯圓,討個吉利吧。愿兩位主子團團圓圓,千里嬋娟。請王爺先喂王妃,食上一顆。若吃到黑芝麻的,便先生兒子。若吃到山楂的,頭胎便是閨女。”雪見微笑道。
哥舒寒與明月夜都微微一愣,卻也覺得有趣。兩人對視一笑,哥舒寒便輕挽了挽衣袖,頎長手指擒住金湯匙,舀住一枚朱紅色的湯圓。只是,還未舀起,只聽門外一陣嘈雜與侍女的哭聲。一下子就打破了這場家宴的歡樂氛圍。
哥舒寒微愣,手中動作一滯。他邃黒重瞳不由的浮起一層陰翳,似乎不太開心。還尚未開口說話,門外已經闖進來一個蓬頭垢面的清秀侍女。
她不管不顧的,撲頭跪倒在他的面前。她抱住他的烏底靴,涕淚交流,拼力嘶喊:“救命啊,請王爺務必救救我家主子。”
“白芷,你大吵大鬧的為何?”哥舒寒微微蹙眉。
他身旁的明月夜聽到這個名字,不禁唇角旋起一抹清淺冷笑。來的卻很及時啊,這時間掐的,剛剛好。
“王爺,我家主子又吐血不止了。您快去看看吧。這湜琦苑外面有人攔住奴婢,不讓進。奴婢也是拼死闖進來,萬不得已,絕不敢打擾王爺與王妃用膳…”白芷顫抖著身體,偷偷斜著眼睛,偷看著明月夜。
“罷了,王爺去看看吧。”明月夜淡淡一笑,打斷白芷的哭訴:“綽約姑娘的傷還沒有好利索嗎?不如,我與王爺同去,正好診脈。”
“宮里的常御醫已經到了,就不勞煩王妃了。只是我家主子一直苦苦叫著王爺的名諱,哭得好凄慘。奴婢實在不忍心,才冒死闖進來,求王爺開恩,務必體諒我家主子。”白芷緊緊抱住哥舒寒的靴子,哭得梨花帶雨,甚為可憐。
“白芷,你是西涼王府的奴婢,你的主子只有王爺和王妃。不知…你口中的主子,是哪位啊?”重樓柳眉一豎,笑中帶刺道。
“好了,本王去看看便回。十七,你舟車勞頓,就好好在湜琦苑歇息吧,本王稍候就回來陪你。”哥舒寒略帶幾分歉意的望著明月夜。
“去吧。”明月夜淺笑安然,眸中平靜如水。
哥舒寒無奈的嘆口氣,行色匆匆離去。左車和蒙云赫只好,慌慌忙忙的跟上。
湜琦苑里一片寧靜,誰也不敢輕易出聲。
明月夜拿起金湯匙舀住的湯圓,放在口中品了一下,又吐了半顆回去:“太甜了,還是留給王爺吃吧。我乏了。你們慢慢吃著喝著玩著,我先歇息。重樓,你先哄茉茉睡覺去。景天,你過來。我有事交代。”
景天疾步走過來,明月夜靠近她耳畔,輕輕絮語數句。后者不易察覺的點了下頭。
一盞茶的時間后,哥舒寒帶著左車與蒙云赫幾乎是飛奔著,趕回了湜琦苑。
但只見大門緊閉,里面更是安靜異常,漆黑一片。
左車狐疑的扣著門,大聲喊道:“重樓、雪見。王爺回來了,快開門啊。”
敲了半響,里面卻并無動靜。哥舒寒暗暗心虛,他推開左車,靠近大門,好言好語道:“十七,為夫回來了。你讓重樓開開門吧。讓我進去說話啊。”
又沉默了半晌,只聽景天冷冰冰的聲音揚起:“長公主累了,已經歇息,請王爺明日再來。”
“長公主?”左車與蒙云赫悄悄對視一眼,暗自心驚。看來這兩位又是要較勁的開始啊,糟糕。
“十七,別鬧了。開門再說。”哥舒寒微微蹙眉。
但里面,真的自此便杳無音信了。
左車機靈,他湊近哥舒寒,小聲道:“郎君,您就別費勁了。看這架勢,就是您喊上一個晚上,都別想里面能給您開這個門。您要想進這個湜琦苑,又不是沒別的路數。咱們漠琪軒,不是有溯臺嗎,就隔著一個煉武臺,對面就是湜琦苑的二層汐臺。您輕功了得,直接躍將過來…”
“還是你小子聰明。”哥舒寒拍了一下左車的后腦勺,不吝夸贊道。
于是,哥舒寒帶著左車、蒙云赫,一路小跑就回到了漠琪軒。他站在溯臺上,望著對面的汐臺躍躍欲試。
“郎君,一會兒您可別跟王妃犟勁,再辜負了這洞房花燭夜。”左車哂笑道。
“滾,還用你說。”哥舒寒哈哈一笑,飛身躍起,輕輕松松便越過煉武臺,直接落在汐臺的木地板上,姿勢瀟灑,身手了得。
意外就在此刻,猝不及防的發生了。
哥舒寒足尖點地,就已經覺得不妙。腳下一片滑膩,根本難以站穩。他心中暗驚,趔趄了幾步,想要平衡住身體。卻驀然發現,這汐臺之上根本撒滿了桐油,滑膩非常。他拼力跑了幾步,滑行在桐油地板上,直沖沖就要撞上墻壁。他只好伸掌硬生生抵住石墻。
更糟的情況發生了,墻壁上竟然被人涂抹了惡臭而粘手的液體,他的雙掌登時沾滿了污穢。他好不容易把手掌從墻壁上拽下來。更可怕的噩夢再次從天而降。兜頭蓋臉的一排木桶從頭頂上的機關中,齊齊翻轉,撒下了不知什么液體,反正內容豐富,味道迷人。
哥舒寒微微挑眉,從自己的三眼狼金冠上,拿下一片爛菜葉子,整個人簡直欲哭無淚。
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中了陷阱。他的小妻子,為他精心準備的意外驚喜,果然情深意切,味道豐富啊。
漠琪軒,書房。
一身齷齪的哥舒寒終于洗浴利落,換好了干凈衣衫,他坐在書桌前,不吝唉聲嘆氣。
“左車,你說十七,是不是生氣了。本王好不容易把她從汴京追回來。恐怕前功盡棄。”
“郎君,王妃做下陷阱,弄了您這一頭一臉的泔水,您…居然不生氣?”左車不可思議道,心說這要換了旁人,還不被這位陰損的小祖宗抽筋拔骨不成。正所謂,一物降一物啊。
“今日怪本王。”哥舒寒悠悠嘆息:“本王知道,綽約與十七,她們尚有心結。之所以匆匆趕過去,也是擔心綽約鬧得太厲害,惹十七不開心。誰想到,還是弄成了這樣子。你和蒙云赫看到了,那邊本王說了幾句話,便匆匆趕回來了不是。這女人的心思,實在難猜。”
“王爺,重樓說了,王妃確實已經歇息了。不過,她讓重樓把這個給您送過來了。”蒙云赫端著一只赤金小碗,走了進來。
哥舒寒狐疑的接過,只見里面還有六個半湯圓。他拿起金湯匙舀住那半個,明月夜吃剩下的湯圓,放在口中,回味著。
“黑芝麻…”他邃黒重瞳旋起一抹暖色,不吝欣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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