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夕陽消失,天空最后一縷晚霞也被黑暗吞噬。
操場上,孤零零的,只有凌光一個人。
他先是石化了般,坐在那一動不動。
所謂的丹田里,依舊是空空如也,什么也沒有。
他,真的不能吸收靈氣?
凌光終于,接受了這個現實。
姐姐,凌日都能修煉。
唯獨他不可以?
一向樂觀過頭的凌光,忽然有些笑不出來了。
“是因為,我沒有覺醒的緣故?”
凌光抬手,看看自己的手掌。
一雙保養得宜,一看就沒有干過任何粗重活的手。
上面有一些擦痕。
這是剛才操場上的沙礫摩出來的。
血已經干了,傷口看上去猙獰而又丑陋。
所以,他只是個普通人。
如果沒有覺醒,他不是妖,他就是個普通人。
他很快就會落后于凌日那小子,還有奚玖夜,還有無數嘲笑他的人。
凌光怒吼了一聲,一拳擊在操場上。
冰冷堅硬的水泥地,血瞬間彌漫開。
他猩紅著眼,大口喘著氣。
沒有什么,比這個事實更加可怕。
曾幾何時,看到凌日那小子覺醒,成了半妖半人的模樣,凌光還在那幸災樂禍。
他為自己沒有覺醒感到慶幸,可直到今天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可笑。
“可惡!”
凌光一拳一拳擊向地面。
血水濺開。
滴滴答答,有冰冷的東西,從他臉上滑落。
越來越多的水滴,從天空落下。
失去了凌天集團少東的身份后,他就是一個普通人。
被人嘲笑,無力招架,這就是真相。
凌光俊美的臉上,閃過痛苦和不甘。
他想要覺醒,強烈的想要覺醒。
可是,他沒有任何頭緒。
沒有人告訴他,妖應該怎么覺醒。
他氣餒著,跌坐在地,任由混著血的雨水將他整個人打濕。
頭疼的厲害,仿佛有兩把錐子在不停鑿著太陽穴。
視野開始模糊,失血加上疲憊,凌光感到眼皮很沉。
隱隱約約間,他仿佛看到了什么人,正朝著自己走過來。
終于,他體力不支,摔倒在雨中。
“凌…”
“是秦川嘛,不要煩我。”
凌光的聲音里,滿是不耐煩,雖然他虛弱的厲害。
可是這個時候的他,最不愿意的,就是讓人看到他的狼狽。
“凌光?”
清冷的男聲里,帶著焦慮。
額頭一片冰冷。
凌光不禁打了個寒戰。
他想要罵秦川那小子,到底搞什么鬼,什么玩意,他整個人因為寒冷,蜷縮成一團。
“媽——媽——”
到了嘴邊的“罵罵咧咧”,出了口后,卻成了陌生的一個稱謂。
凌光一愣。
那個呼喊自己的聲音,也愣住了。
“媽媽——”
聲音,無意識的從凌光的嘴里喊出來。
“凌光,爸爸在這里。”
眼前,有人在晃動。
那人漸漸近了,并不是秦川,而是凌北溟。
凌光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的嗓子如同堵了沙子,怎么也發不出聲音。
“鴻蒙,你實話告訴我,凌光是怎么了?他已經燒了三天。”
凌北溟正詢問著身旁的鴻蒙。
鴻蒙收起了溫度計。
“體溫是正常的。”
“都燙成這樣子了,還正常?人的玩意根本靠不住。”
凌北溟怒氣沖沖道,和凌光印象中的凌北溟截然不同。
“北溟,我知道你很擔心。可溫度計不會有錯,凌光沒發燒,他昏迷不醒,渾身發燙,應該是因為他要覺醒了。”
鴻蒙凝視著凌光。
他的瞳孔里,倒映出一個人影來。
凌光愣住了。
凌北溟也愣住了。
那是一個小號的奶娃娃凌光。
大概三四歲大小,長得漂亮可愛,是個精力過剩,讓幼兒園老師又頭疼又喜愛的小家伙。
凌光就這樣怔愣著,發現自己成了小凌光。
等等,鴻叔說了啥,他說自己,覺醒了?
“鴻蒙,你說阿光要覺醒了?可是他才…這不可能,混血覺醒大部分都晚于正常的妖,怎么也得十六歲以后,甚至二三十歲。而且,他沒有散發出妖力啊。”
凌北溟作為一個獨立帶倆娃的單身父親,這時有些手足無措。
“理論上如此,可不排除,有特殊情況。高燒不止,體溫又正常,他的身體機能也一切正常,我查看了一些書籍,那只有覺醒這個可能了。”
鴻蒙捏了捏眉心。
三天三夜,他也要被凌光嚇壞了。
“另外,你也發現了吧,凌日一切正常。他們倆是雙胞胎,不存在一個生病,另外一個活蹦亂跳的可能。”
鴻蒙說的是事實。
小時候的兩兄弟,尤其是十歲前的凌光和凌日,雙胞胎的反應尤其明顯。
他們一個人生病,另外一個人也絕對會病倒。
一個受傷,另外一個身上也會出現傷口。
“可是他也沒有妖丹…這一切,太匪夷所思了。”
凌北溟呢喃著。
“我也只是猜測,具體如何還要看幾日后的情況。如果真是覺醒…你可能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鴻蒙嘆了一聲,他有些于心不忍的看了眼凌北溟。
“這話是什么意思?”
凌北溟吃驚。
“過早覺醒的情況下,可能會有一些異常情況出現。尤其是眼前,我們什么也不能做,我也不確定,萬一凌光真的覺醒,會如何。他又是混血。”
鴻蒙感慨著,望了眼下小凌光。
九尾狐和麒麟的混血種,這在妖的歷史上,從未發生過。
一般而言,兩個異族的妖結合生下孩子的概率是非常低的。
更不用說,凌北溟和云笙還生了三個,三個還都活了下來。
凌北溟提起“那一位”和“那個被帶走的孩子”的次數并不多。
鴻蒙只是知道,那是一個繼承了九尾狐血統的女孩。
“辛苦你了,你也照看了幾天幾夜了,你先回去,凌光這邊由我照顧就好。”
凌北溟沉默片刻,示意鴻蒙。
“你也不要太勞累了。”
鴻蒙說罷,拍了拍凌北溟的肩膀,走出了房間。
“媽媽——”
孩子一聲又一聲,輕呼著。
凌北溟坐在凌光身旁,用冰水不斷擦拭著凌光小小的身子。
那個素來嚴肅的男人,眉宇間,是化不開的關切。
“抱歉,阿光,這些年,是爸爸對不住你們。”
凌北溟苦澀道。
他又何嘗不想念,她們。
可是他也知道,對方是何等決絕的性子。
她身上也有她自己的使命。
凌北溟一遍又一遍,擦拭著兒子的身子。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動作漸漸慢了下來。
困意襲來。
凌北溟強打著精神。
可眼前的視線,一點點的模糊。
他沒有太過在意。
他讓鴻蒙早些離開,卻忽略了,自己也同樣需要休息。
妖盟和凌天集團的事,讓他焦頭爛額,加上凌光這一場突如其來的“怪病,”他有些困乏。
又過了片刻,凌北溟趴在了凌光的身前。
床上,小孩因為高燒而變得發紅的小臉上,緊閉著的眼倏的張開了。
那雙黑白分明,猶如黑葡萄般的眼珠子,已經成了一片鮮艷的紅色。
騰的,小凌光跳了起來。
他的身體,迅速發生了變化。
濃密的頭發下,一雙毛茸茸的耳朵豎了起來。
身后,搖動著六根狐貍尾巴。
手腳上,指甲陡生,成了鋒利無比的爪。
他齜了下牙,尖銳的牙齒上寒光閃閃。
看到昏睡的凌北溟,他興奮的伸出了舌頭。
“妖王。”
凌光的聲音聽上去,有些不同尋常的興奮。
他覺醒了。
提早覺醒了。
可不知何故,他的妖力沒有外露。
幾乎沒有人發現,他覺醒了。
如果不是那個討厭的家庭醫生,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吃了這座別墅里所有的人。
“妖王內丹,桀桀。”
小凌光露出殘暴的眼神來。
妖,他是天生的妖。
對于妖而言,變得更加強大是本能。
至于所謂的骨肉,所謂的血脈,與他何干。
“恭喜你,成為我覺醒后的第一個獵物。在夢境里死去的滋味,一定不錯。”
小凌光的爪,落在了凌北溟的咽喉上。
他眼中寒光一閃。
小凌光正要磨牙嚯嚯時,小小的身軀一下子被倒著拎了起來。
“有些能耐,險些中了你的招。”
凌北溟黑著臉,揪著六條尾巴的小東西。
“你你你!”
小凌光頓時炸毛了,他一下子化成了原形,張牙舞爪著,想要教訓眼前這個高大而且強大的男人。
“你什么你,小崽子,一點人性都沒有,白養了你這么多年。”
凌北溟回味著剛才的那個夢。
不得不說,那是一個美夢。
夢中,他剛邂逅了云笙,一家五口在東南市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可惜,那美夢都是假的。
這小子,居然遺傳了他娘的血統,九尾狐的幻術,才剛覺醒,就已經自發領悟了幻術,而且還是這種造夢的特殊幻術。
如果不是半個月前,云笙在那個電話中,偶然提起過這件事,讓他留意下兩個兒子快四歲生日了,可能會覺醒一部分她的血統,他只怕是真的要中招了。
兩個兒子像他,他以為,不至于遺傳到云笙的血統,所以那通電話后,就沒有多想。
直到鴻蒙,剛才再度提起,他才有了一些戒備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