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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2章 嘉靖九年

  萬物迎春送殘臘,

  一年結局在今宵。

  在熱鬧喜慶的爆竹聲中,大明送走了嘉靖八年的最后一天,迎來了嘉靖九年,也是嘉靖登基執政的第十個年頭,如今的嘉靖或許變得有些剛愎,但就目前而言,嘉靖絕對當得上一代明君的稱號,他執政這九年,大刀闊斧地進行改革,不僅扭轉了大明王朝加速衰落的頹勢,還讓這個龐大而陳腐的帝國重新煥發活力,無論是軍事實力,還是經濟影響力都直追盛唐。

  或許有人會認為這九年,大明所取得的成就全靠徐晉,其實不然,因為若沒有嘉靖的鼎力支持,徐晉就算有經天緯地之才也無用武之地,試想一下,無論是清田莊、丈土地,還是爵位的降級世襲制度,抑或是開海通貿,哪一件事不是阻力巨大?

  如果沒有嘉靖的鼎力支持,徐晉別說把這些事情都辦成,最后沒被利益受損的反撲勢力生吞活剝就燒高香了,所以大明能有今日之盛,離不開徐晉,更離不開嘉靖。

  而且,作為一名皇帝,嘉靖雖然不學不及“勞模”朱元璋,但也相當勤政,除了去年回鄉祭掃顯陵的半年,幾乎從不缺席早朝,奏章也都及時批復。

  這不,今天是大年初一,嘉靖給蔣太后拜完年后,竟然又抽了午休的空隙批閱奏本了。

  乾清宮養心殿的御書房內,只見御案上摞起了兩大沓近半人高的奏本,不過絕大部份都是各地官員的賀年拜貼,所以嘉靖批閱得很快,基本是拿起來隨手翻一翻便扔到一邊。

  這時,一顆腦袋在門外小心翼翼地探了探,正是西廠提督畢春,這貨輕手輕腳地邁了進來,跪倒在御案前叩拜道:“奴才叩見皇上,祝皇上龍體康健,萬事如意,新年大吉,國泰民安。”

  嘉靖從奏本堆里抬頭瞄了畢春一眼,隨口道:“行了,平身吧,吉利話說得再好聽,朕也不會給你這老貨壓歲錢的,找朕有事?”

  畢春站起來諂笑道:“不是皇上派人召見奴才的嗎?”

  嘉靖噢了一聲道:“是了,朕一時竟忘了這事,你回去把那個翰林檢討歐陽德的家眷都放了吧。”

  畢春愕了一下,急忙道:“皇上,那個歐陽德寫了一首反詩,妥妥的是個反賊啊,理應滿門抄斬,如何能放了。”

  嘉靖擺了擺手道:“那首所謂的反詩,北靖王已經跟朕提過了,發泄怨氣是有的,但也算不得什么反詩,既然他本人都死了,此事便一筆勾銷,這大過年的,把人放了吧。”

  果然又是徐晉從中作梗!

  畢春暗恨,不甘心地道:“皇上,歐陽德那首即便不是反詩,但也對皇上大不敬,更何況歐陽德還滿街撒紙條污蔑奴才,至死也不肯供出同謀,而且北靖王故意燒毀反詩,為歐陽德開脫,也不知是何居…心!”

  嘉靖驀地擱下筆,抬頭冷冷地注視著畢春,喝道:“你想抗旨不遵?”

  畢春嚇得脖子一縮,撲通一聲跪下,嘭嘭嘭地叩頭道:“奴才不敢,皇上息怒,奴才這就回去把人放了。”

  嘉靖神色稍緩,冷冷地道:“朕連胡世寧那老匹夫哭鬧午門都能容忍,難道還容忍不了一泄怨氣的打油詩?更何況歐陽德已經死了,此事就到此為止吧,以后別再搞文字獄,動輒上綱上線,此風斷不可長。”

  畢春雖然心有不甘,但嘉靖發話了,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違抗,連忙道:“奴才明白。”

  “去吧!”嘉靖揮了揮手,畢春如逢大赦般站了起來,正準備退出去,卻聞嘉靖又警告道:“別再到皇后那嚼舌根,仔細你的舌頭,后宮和內官干政都是朕不能容忍的!”

  畢春嚇得面色蒼白,連道不敢,垂頭喪氣地離開了養心殿,這貨本來還真不打算跑去找吳皇后訴苦的,但被嘉靖的警告嚇著了,離開乾清宮后便徑直回他的西廠放人去。

  嘉靖打發走畢春后,有點心煩意燥地把御筆一扔,靠在椅背上仰天發呆,他是個聰明人,有些事他表面裝作不知,但其實心里了然,所以很有些苦惱。

  正如徐晉十分了解嘉靖,嘉靖也十分了解徐晉,所以嘉靖他明白,徐晉當眾燒掉“反詩”,肯定有其他特殊的原因,而不是所謂的不希望看到事情擴大化,連累眾多無辜。

  換而言之,徐晉肯定隱瞞了什么,所以嘉靖心里多少有點不舒服,當然,嘉靖絕對相信徐晉不會背叛自己,同時絕對不相信歐陽德敢造反,否則他也不會輕易下令放人。

  所以別看嘉靖這些年來對徐晉幾乎言聽計從,其實卻是個有主見的,什么事允許,什么事不允許,他心里都有一桿秤。

  嘉靖望著屋頂沉思了片刻,這才慢騰騰地取出一卷已經擬好了的圣旨,召來司禮監掌印太監常懷恩,命他到徐府宣讀。

  此時的小時坊徐府,大門外已經貼上了嶄新的春聯,院墻上掛了一圈紅燈籠,就連門前那兩尊威嚴的石獅子也貼上了“福”字,熱鬧而喜慶。

  且說司禮監掌印太監常懷恩帶著圣旨來到徐府門前,對著門房徐壽客氣地道:“圣旨到,麻煩通知北靖王爺接旨。”

  徐壽急忙報了進去!

  徐晉得聞后不敢怠慢,立即命人在前院擺開香案,帶領全家上下前往迎接圣旨,王翠翹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不禁暗道奇怪,皇上偏偏在大年初一下旨折騰人,別不是故意的吧,不過王翠翹想起嘉靖那天不請自來的樣子便也釋然了,這個嘉靖顯然是個不講“規矩”的皇帝。

  且說徐晉率領眾人到了前院,常公公立即笑容滿臉地施禮道:“今天是大年初一,咱家在此向王爺和諸位夫人拜年了,祝王爺和夫人們新春大吉,闔家幸福安康。”

  徐晉哈哈笑道:“本王也祝公公如意吉祥。”

  常公公呵呵一笑:“這大過年的,咱家本來也不想打擾王爺您一家團聚,但是皇命難違啊,請王爺接旨吧。”

  徐晉連忙一撩衣服下擺,跪倒在香案前,謝小婉等女主人,以及一眾家丁婢仆也都恭敬地跪倒。

  常懷恩清了清嗓子大聲喧道:“奉天承運皇帝,敕曰:…”

  一聽“敕曰”這兩個字,大家便都知這是一份封賞的圣旨,果然,常懷恩繼續往下念道:“嘉靖七年初,北靖王徐晉奉旨平西,以迅雷之勢降亦卜剌,解哈密之圍,收復關西七衛,北滅哈密,南平葉爾姜…”

  圣旨先是花團錦簇地稱贊了一遍徐晉前兩年率軍平西所立下的功績,最后便是論功行賞,加封徐晉為少師,以及左柱國,歲祿增加至一萬二千石。

  圣旨剛剛念完,徐府的家丁婢仆們都沸騰了,謝小婉諸女也是喜笑顏開,雖然少師和左柱國都只是虛頭銜,但卻也是極為尊崇的榮譽,更何況還有歲祿一萬兩千石這種實惠。

  徐晉的內心卻是波瀾不驚,他對此早就有心理準備了,他如今已經是一名異姓郡王,爵位是絕對不可能再升了,也不可能在朝中擔任實職,這是規矩,所以嘉靖為了表彰自己在西域所立的戰功,只能給自己多加虛銜,多給銀子,除此別無他途了。

  “臣領旨謝恩。”徐晉朗聲謝恩,高舉雙手,恭敬地接過圣旨供奉在香案上。

  常公公把徐晉扶了起來,笑呵呵地道:“恭喜北靖王爺加官進爵。”

  徐晉朝著皇城的方向遙抱拳道:“皇恩浩蕩,臣銘感軀內啊,天寒地凍的,常公公也辛苦了,不如到里面小酌一杯?”

  常懷恩笑道:“若是平時,咱家定要叨擾一番,但今日是大年初一,宮中諸事繁忙,咱家還得趕回去向皇上復命呢。”

  徐晉聞言也不勉強,命人給常懷恩封了一百兩銀子的紅包,其余同來的小太監各封了十兩,侍衛則封五兩銀子,一時皆大歡喜。

  打發走常公公一行人后,闔府上下一片歡騰,更添了幾分熱鬧喜慶,老爺新年第一天就升職加薪,好兆頭啊,更應該賀上一賀。

  謝小婉本來就不是小氣之人,正所謂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于是玉手一揮,臨時決定給所有下人加發新年紅包,全部給十兩銀子,于是乎氣氛再推一波,那些家丁婢仆都樂翻了天,歡聲笑語沸反盈宵。

  今天是大年初一,西廠的大門雖然也貼上了春聯,掛上了大紅燈籠了,但卻沒有絲毫喜慶的氣氛,也許是這里的冤魂太多吧,總顯得陰氣深深的,行人經過附近都會選擇繞道而行,實在趕時間來不及繞道,都低頭一溜煙快跑,生怕沾了晦氣似的。

  不過,此時卻有一名身材短小,但白皙俊秀的青年書生站在西廠的大門外,赫然正是翰林侍講學士徐階。

  徐階正往西廠內張望,神情頗有些焦灼,等了約莫半小時,便見一群衣衫襤褸的老少男女互相攙扶著從里面走了出來,正是歐陽德的家眷。

  徐階不由一喜,北靖王爺果真是信人,也只有他能讓畢春這條惡鬼放人,看來自己依附他是對的!

  “歐陽伯父,你們總算平安出來了。”徐階上前扶住一名老者道。

  那老者正是歐陽德的父親,跪倒便要拜,徐階急忙攔著,連道不可!

  歐陽德之父流著老淚對徐階千恩萬謝,后者有點不好意思地道:“徐階哪有這種本事讓畢春放人,真正救你們的其實是北靖王爺。”

  這個歐陽德之父也是性情中人,聞言竟然堅持帶著全家到小時坊徐府門外叩頭,叩完頭后什么也不說,又帶著全家默默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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