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詩人李白有詩云:蜀道難,難于上青天。沒錯,只要仔細看一眼地圖,你就會發現的確很難,從關中平原到四川盆地橫亙著兩座巍臥大山,分別是秦嶺和大巴山,正是:爾來四萬八千歲,不與秦塞通人煙。上有六龍回日之高標,下有沖波逆折之回川。黃鶴之飛尚不得過,猿猱欲度愁攀援。
自古以來,從關中入蜀,必先翻越秦嶺到達漢中,然后才能從漢中翻越大巴山,進入四川盆地,而從關中到漢中,只有數條險要的棧道可以通行,分別是祁山道、陳倉道、褒斜道、儻駱道和子午道,其中祁山道北起甘肅天水,南至漢中。
且說徐晉七月初七那天,率領京營五萬大軍班師回京,八月初五抵達肅州城,大軍休整三日后繼續開撥,八月十二當天抵達涼州,然后,徐晉便脫離了大部隊,僅帶著王翠翹主仆二人,以及數十親衛繼續南下金城(蘭州),隨后直奔秦州(天水),走祁山道進入漢中。
徐晉之所以脫離大部隊南下漢中,倒不是要入川,而是打算在漢中乘船走水路入長江,再順流而下九江,回江西上饒縣徐家村“探親”。
而且,徐晉回老家“探親”的打算,在離開阿速之前就上奏請示過大老板嘉靖了,后者也十分痛快地批準了,所以徐晉率師回到涼州城后便當了甩手掌柜,只命戚景通繼續率軍先行回京。
至于黃錦這貨,本來還興致勃勃地打算陪徐晉一路的,可是后來聽聞到漢中要通過險要的棧道,立馬便打了退堂鼓,乖乖跟著大部隊先行回京去了。
事實上,祁山道相對于其他幾條棧道來講,要好走了很多,因為它繞過了秦嶺山脈最險要的主脊部份。另外,祁山道之所以叫祁山道,是因為它通過了一座叫祁山的山峰,所謂的“諸葛亮六出祁山”,指的就是這座山,當時蜀軍走的也是這條祁山道。
話說徐晉一行人從涼州到天水,通過祁山道,九月九那天,終于抵達了漢中府。
漢中北依秦嶺,南屏巴山,是一片夾在兩座大山之間的小平原,可謂是歷史悠久,而且自古以來就是兵家必家之地,乃天府之國的咽喉,當初漢高祖劉邦率軍入蜀,就是先占據漢中,再燒毀棧道,然后在四川盆地內安逸地休養生息,靜候時機入關爭奪天下。
漢江又名漢水,自西向東橫貫整個漢中平原,最后在漢口注入長江,乃長江最大的支流,水運條件良好,從漢中碼頭乘船可直達長江,方捷又快捷,所以徐晉跑到漢中來,目的就是要乘船入長江。
時值正午,秋日陽光正好,二十來度的氣溫相當宜人,在通往漢中府城的驛道上,正有一支隊伍在趕路,約莫三四十人,一輛馬車,兩匹馬,一匹馬用來拉車,另一匹馬上騎著一名青年,其他人則全部步行,看穿著打扮,估計都是馬上那名青年的仆從,不過這些仆從一個個都長得膀大腰圓,目光犀利,氣勢彪悍,一看就不好惹,所以路上經過的行人商旅都自覺躲得遠遠的,更沒有不開眼的山匪強盜敢打主意。
只見馬上那名青年作書生打扮,一身玉色襕衫,頭戴四方平定巾,約莫二十六七歲,生得是唇紅齒白,十分英俊,氣質儒雅從容,正是咱們的北靖王爺徐晉無疑。
此時,馬車的窗簾悄悄掀起了一角,露出一張長有幾點雀斑的俏臉來,正是婢女秋雁,只見她指著道旁樹上一只金絲猴驚叫道:“小姐快看,那只金猴子又出現了。”
話音剛下,一張如畫動人的俏臉出現在車窗附近,那雙秋水般的美眸中滿是驚喜,赫然正是王翠翹。
徐晉順著兩女的目光望去,果然見到一只金絲猴蹲在道路旁的一顆大樹上打量他們,那毛發金燦燦的,眼睛又黑又大,十分可愛,好像真是昨天遇到的那只。
二牛那貨撓了撓后腦勺嗡聲道:“昨天大眼哥扔了一塊甜瓜給它,這小東西不會是賴上咱們了吧?”
趙大頭眼珠一轉道:“大帥,五夫人好像很喜歡這只金猴子,要不屬下把它誘下來抓住送給五夫人吧。”
徐晉搖了搖頭道:“金絲猴乃猴中貴族,性情雖然溫順,但最是難馴,這只金絲猴已經成年了,即使抓住了也養不熟,最后只會郁郁而死,又何必害它性命呢,且讓它在這靈山秀水間自由自在地生活吧。”
王翠翹剛才聽趙大頭竟要抓猴子,本有些著急了,此時聽了徐晉這番話便放下心來,對著馬上的夫君嫣然一笑,讓秋雁放下了車簾子。
趙大頭摸了摸大光頭,訕笑道:“原來這只野猴叫金絲猴啊,還是大帥見多識廣,前天遇到一只黑白相間的家伙,大家都不認識,偏偏大帥一眼就認出是大熊貓,只是那玩意的確像熊,但一點也不像貓啊。”
這時,宋大眼往前一指,大聲道:“老爺,前面應該就是漢中府城了。”
眾人抬眼望去,果然見到去處的綠樹掩映下,出現了一座高大的城廓,估計就是漢中府的治所。
徐晉欣喜地道:“好,大家正好一口氣進城打尖吃午飯。”
眾人聞言頓時覺得肚子更餓了,于是加快腳程趕路,樹上那只金絲猴竟然樹過樹,一路追來,不過追了一段便鉆入樹林中不見了,估計是沒討到吃的,沒興趣再跟著了。
約莫半個小時后,眾人終于抵達了城門外,但見青磚古城樓,一股久遠的年代感撲面而來。
眼前又是一座歷史悠久,文化底蘊深厚的千年古城啊,徐晉此刻的心情難免有點小激動,欣喜又期待,暗道:“其實如此游山玩水半年也不錯嘛!”
仔細算來,徐晉穿越到大明朝已經十幾年了,一開始沒有資本游山玩水,等有了游山玩水的資本,又沒有時間,連年在外打兵帶將,走過路過的地方雖多,但完全沒有游玩的時間。
這次徐晉聽了費師的忠告,特意找了個“順道”回鄉探親的借口,拖延回京,倒是正好有時間好好游玩一番了。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徐晉之所以作出拖延回京的決定,是經過一番深思熟慮的。
沒錯,當年的“左順門事件”,徐晉的確成功勸服了嘉靖放棄將生父神主迎入太廟的想法,但是,今時不同往日了,現在的大明國力鼎盛,兵強馬壯,疆域之遼闊甚至超過了盛唐,嘉靖也完全掌控了整個帝國,不再受文官集團的的掣肘。
可以說,如今的嘉靖已成為一名雷霆萬鈞的雄主,平常人功成名就之后尚且要衣錦還鄉,一名帝王功成名應之后就更不必說了,注書立傳、祭告祖廟、泰山封禪…一個都不能少,總之,只要能樹立自己英明神武,開天辟地的帝皇形象就行。
偏偏嘉靖是以藩王世子的身份入繼大統,并不是皇室正統血脈,這便成了他的心病,所以追封生父朱佑杬為皇帝,樹立起興王一脈的帝皇血統,就成了嘉獎目前最迫切達成的愿望。
之前,徐晉可以用“雄圖霸業”去說服嘉靖,讓他把目光和精力花在開疆拓土上去,但現在不能了,現在的大明已經征服了周邊所有國家,經濟繁榮,國力空前強大,嘉靖的自尊心和自信心也空前強大,進取的熱情和興趣卻大減。
所以徐晉想用當年的老辦法勸服嘉靖已經是不可能的了,相反,嘉靖舊事重提,顯然心意已決,面對一個如日中天,說一不二的強勢皇帝,誰敢反對他目前最想做成的事,無疑是在廁所點燈——找屎(死)。
徐晉又不是傻子,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撞嘉靖的刀口上了,他就算功勞再大,本事再大,始終都是臣子,正所謂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啊。
更何況,徐晉也犯不著為這種事和嘉靖鬧翻,嘉靖要遷陵就遷陵,要把他老爹的神主牌放入太廟就放入太廟,多大的事呀,也就是遷陵要多花點銀子,又不傷國本,只有那些特別看重“禮”的酸儒才會拿命去跟嘉靖硬扛。
說實話,作為一名穿越眾,徐晉對嘉靖要樹立自身一脈為皇家正統的行徑絲毫也不抵觸,當然,他也欣賞那些護禮大臣的勇氣,但僅此而已。
另外,徐晉從費師的書信中得知,這次皇上突然召自己回京,原因正是那些護禮大臣上奏促成的,表面的理由是郡王不能長期擁兵在外,實際卻是要把自己推到前面與嘉靖搞對抗,同時壓制張璁等新貴派。
如果只是要壓制張璁一黨,徐晉可以接受,但要跟嘉靖搞對抗,那還是免了吧,除非造反,要不然你如何扛得過皇帝?
所以徐晉干脆便上了一份奏本,借口順道回老家探親,拖上半年再回京,到那會,估計一切都塵埃落定了,既避免了與嘉靖鬧矛盾,又不用看士林那些清流官員的面色,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