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蒼頭河結冰了,陵水也結冰了,夾河兩岸,千山萬壑均白雪皚皚,動物都冬眠了,但人是不會冬眠的,尤其是一群極度渴求食物的人。
此時,靠近和林一帶的某處山坡下,正有一群馬賊驅趕著牛羊在雪地上前進,他們剛剛打劫了一個韃靼小部落,搶到了數十頭牛羊,現在正打算返回山寨。
這群馬賊約莫有五十來人,衣著打扮雜出雜八的,手中的兵器也是五花八門,而這群馬賊為首之人竟是一名年輕女子。該名女匪首穿著豹子皮做的上衣,頭戴貂皮做的黑色氈帽,材火爆,野十足。最讓人咋舌的是,此女的坐騎竟然不帶馬鞍,就那樣坐在光溜溜的馬背上,驅馬行進間穩如泰山,這份高超的騎術令人嘆為觀止。
沒錯,此女正是當初與薛冰馨爭搶地盤的厲氏雙煞,其中的妹妹厲曼紗,今她負責帶隊外出搶掠。
在弱強食的塞外,搶掠是生存法則中的第一條,韃靼人搶掠大明百姓,不同部落之間也經常互相搶掠,而馬賊呢,只要覺得自己的實力能吞得下,他們什么人都搶,厲氏雙煞就是草原上的馬賊,他們不事生產,以搶掠為職業。
厲氏雙煞去年從賀蘭山一帶遷徙到陵水下游,卻遇上了薛冰馨,爭搶地盤失敗后,無奈搬到了豐州川外圍的和林附近。
這一年,厲氏雙煞率領麾下馬賊在和林一帶“兢兢業業”地搶掠放牧的韃靼人,以及過往的商旅,竟然搶出了名氣。由于他們騎術精湛,縱掠如風,所以人送外號過山風,提起這股馬匪,附近的韃靼部落都既恨又怕。
厲曼紗輕夾馬腹,手提一柄明晃晃的馬刀在前開道,馬賊們把搶來的牛羊裹在馬隊中間,不停地揮鞭驅趕,動作嫻熟,行進的速度并不慢。
然而就在此時,一支勁箭從山坡上激而來,直取厲曼紗的咽喉,此女反應倒是迅捷,馬刀疾斬而出,把來箭劈得斜飛上半空,不過其握刀的手卻被震得發麻,來箭力道之強,讓她大吃一驚。
這時山坡上突然豎起一桿大旗,喊殺聲震天,一支騎兵風馳電掣地殺了下來,約莫有兩三百人之眾,仿似一股洪流飛瀑。
厲曼紗面色劇變,十分干脆地大喝一聲:“風緊,扯呼!”
馬匪們立即丟棄掉搶奪來的牛羊,撥轉馬頭落荒而逃,對方人數是己方的數倍,只要腦子不是進水了,都知道不能硬拼,而且他們本來就是馬匪,氣節和面子什么的都是浮云。
然而,對方顯然是有備而來的,而且是來要命的,馬匪剛調轉馬頭,另一側馬蹄聲大作,亦殺出一支人馬來,傾刻把馬匪這幾十人團團圍在中間。
厲曼紗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此時她才突然間明白,自己落入對方的圈了,今被搶的小部落根本就是個鉺,難怪這么輕松就搞定了。
兩支人馬共計五六百人,把厲曼紗等五十多名馬匪團團圍住,卻沒有發動進攻。厲曼紗既驚且疑,仔細打量對方的人馬,發現竟是漢人面孔,而且不少人還手持火銃。
“明軍?”
正當厲曼紗驚疑不定時,卻聞山坡上傳來一聲鼓響,只見又有一支人馬不緊不慢地走下來,一桿紅色旗幟迎風獵獵,上面繡著一個斗大的白色字體——李。
但見紅旗下一員中年將領長須飄飄,披銀甲,腰掛長劍,手挽長弓,頗有點儒將的味道,赫然正是化名張寅的彌勒教首李福達。
李福達邊簇擁著五十名親兵,一個個黑盔黑甲,除了腰刀還配有火槍,裝備極為精良。
話說李福達去年帶著一萬余叛兵出塞投靠了俺答,受到了俺答的重用,被俺答封為福王,并在鄂爾多斯附近的黃河邊上劃給他一塊地。
李福達受了俺答的封賞,隨即也投桃報李,協助俺答進攻韃靼左翼,立下了不少功勞。李福達手下雖然只有萬余人,不過此人善于將兵,再加上從大明帶來了大量火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騎兵戰力上的不足。
幸好,當初李福達化名為張寅擔任大同總兵時,燧發槍還未曾裝備到大同,所以如今李福達麾下所用的都是老式火銃,要是都用上燧發槍,那麻煩就大了。
李福達在親兵的護衛下來到包圍圈的外圍,目光凌厲地掃過一眾馬匪,最后落在厲曼紗上,揚聲喝道:“本人李福達,爾等投降,或者死!”
一眾馬匪面面相覷,目光不約而同地望向厲曼紗,后者面色變幻,顯然還拿不定主意。
“父王,俱俱幾個馬賊而已,直接砍掉得了,何必跟他們廢話?”李大禮不以為然地道。
李福達淡道:“這伙馬賊的實力不俗,山寨中還有上百人,若是能招攬過來也不錯,關鍵他們都是漢人,用起來也放心。”
李大禮聞言點了點頭,便不再出聲了。
話說李福達雖然投靠了俺答,但并不是真心臣服于俺答,兩人只是相互利用的關系,李福達要壯大實力自然不能招攬韃靼人,相信俺答也不會許,所以李福達只招漢人,經過一年的發展,現在李福達麾下已經接近兩萬人了,大多是被擄來的漢奴,還有一些是主動出塞投靠的流民。
所以像厲氏雙煞這樣一支頗具戰力的馬賊,李福達自然是不會放過的,為了困住厲曼沙一伙,一個多月前他就在和林一帶布局了。
果然,這群貪婪的馬匪一頭便撞入了自己布下的圈中,此時的李福達頗有點自得。
“本王再給你們十息時間,十息之后不投降,格殺勿論!”李福達殺氣騰騰地喝道。
隆隆隆…
李福達話音剛下,西南側忽然傳來轟隆的馬蹄聲,隨即,馬坡后面繞出來一支騎兵。這支騎兵約莫有百來人,清一色黑衣黑褲,以黑巾罩面,只露出一雙雙懾的眼睛,他們的右手都斜斜地高舉著,手上是一片凜冽的刀光,即使還隔著上百米遠,殺氣已經挾著狂風掃來!
“三娘子?”馬賊們失聲驚呼,厲曼紗驚疑不定地看著殺過來的這支黑衣騎兵。
李福達面色一變,目光死死地盯著黑衣馬隊最前面那條窈窕而矯健的形,雖然對方蒙著臉面,但是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當初他化名張寅圍剿黑臺山時,可是跟薛冰馨正面交過手的。
“來得好,正好一并解決了。”李福達寒聲道。
頃刻之間,黑衣馬隊已經殺到近前,而厲曼紗趁機率領眾馬賊突圍。
“找死!”李福達暴喝一聲,親率五十親兵朝黑衣騎兵迎了上前。
砰砰砰…
李福達的親兵擊發了火銃,黑衣騎兵當即有數人中彈落馬,幸而,他們使用的是老式火銃,騎在馬上使用準頭奇差,而且只有一次擊發的機會。
轟蓬…
兩支騎兵激烈相撞,瞬時血橫飛!
李福達拔劍單手架住了當頭劈過來的一刀,神色戲謔地盯著對方面巾上方淡藍色的眼睛,左手捋須道:“薛師侄女,久違了,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呸,本姑娘與白蓮教已無瓜葛!”薛冰馨冷斥道。
李福達搖了搖頭道:“這又是何必呢,以你的份定不容于大明,不如投靠本王,他大明江山可分你一份,也算是告慰汝父安化王在天之靈了。”
“閉嘴,本姑娘對當漢絲毫不感興趣,為漢人竟甘當韃子的狗,可恥!”薛冰馨叱一聲揮刀劈。
李福達目光一寒,冷道:“既然你找死,本王便成全你。”
當當當…
李福達出劍如飛,傾刻便與薛冰馨過了數招,只聞哧啦一聲,后者的披風被利劍削去了半邊,險象橫生。
“大當家,俺來助你,李福達,還認得俺薛良不?拿命來!”四當家薛良拍馬沖了上來,他跟李福達有仇。
好一個李福達,在薛冰馨和薛良的合力圍攻之下,依舊游刃有余,一邊獰笑道:“好,今便把你們一并料理了。”
“爹,姓薛的要抓活的,這jiàn)人是徐晉的姘頭,孩兒要用盡一切手段來折辱她,給二哥報仇!”李大禮大聲道。
李福達聞言神色徒然變得猙獰起來,次子李大義是他最為看重的兒子,結果卻在午門被一槍爆頭了,而徐晉就是罪魁禍首!
話說李福達雖然在塞外,但還是有辦法獲得大明京城的消息的,當初他得知兒子竟然當選為駙馬時,還頗為激動了一番,只以為兒子當了駙馬,后會成為自己入關伐明的一大內應,結果這件好事卻被從倭國趕回來的徐晉搞砸了,兒子連公主的手都沒摸到就被一槍爆頭了,可氣,可恨啊!
李福達恨不得將徐晉挫骨揚灰,此時經李大禮提醒,這才記起薛冰馨跟答晉的關系,刻骨的仇恨登時涌上心頭。
錚的一劍,鮮血飛濺,一顆碩大的馬頭應聲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