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駙馬終選并不在慈寧宮,而是在皇后的坤寧宮中舉行。盡管吳皇后目前還沒掌握后宮大權,但她終究是母儀天下的大明皇后,像春祭、皇族子女婚嫁喜喪之類的活動還是需要她過問的,這次永福公主選駙馬自然也不例外。
此時的坤寧宮大殿中,嘉靖帝朱厚一身明黃的滾龍袍居中而坐,旁邊是盛裝打扮的吳皇后,而蔣太后端坐在嘉靖的另一側,淑妃和德妃也到場了,坐在吳皇后一側的下手位置。
以上這四人共同組成了今日駙馬終選的“評審團”,而蔣太后明顯具有一票否決權,所以她的意見最具份量,其次是嘉靖帝,再次是吳皇后,至于淑妃和德妃二人的意見基本可以忽略不計。
另外,殿中還有“陪審團”,分別是內閣首輔費宏、次輔金獻民,三輔賈詠,秉一真人陶仲文。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原首輔楊一清在徐晉率兵南下不久便病逝了,享年七十三歲。
楊一清歷經成化、弘治、正德、嘉靖四朝,乃不折不扣的四朝元老,他允文允武,有出將入相之大才,而且為官清正廉明,為人練達變通,可謂是正德和嘉靖兩朝的肱股之臣,他的逝世無疑是朝廷的一大損失。
但生老病死乃自然規律,為之奈何,嘉靖帝朱厚為此罷朝三日,追封楊一清為太傅,謚號文襄,并為其舉行盛大的葬禮,派出錦衣衛護送其靈柩還鄉入土為安。
至此,楊閣老也算是善始善終了,活著時位極人臣,死后風光大葬,活成這副模樣,可謂不枉來到這世上走一遭了,委實讓人羨慕。
“出將入相,文德武功!”這是費宏在悼詞中給楊一清的評價,縱觀楊閣老的一生,確實對得起這八個字。
在楊一清死后,費宏再次擔任內閣首輔,都察院左都御史金獻民入閣擔任次輔,而三輔仍然由賈詠擔任。
公主選婚乃皇家大事,自然也是國家大事,所以費宏等三名閣老今日也出席參加駙馬的終選,當然,他們只是來作個見證而已,輕易不會發表意見,決定權在皇帝這一家子手中。
倒是道士陶仲文竟然出現在這種場合,令三位閣老都心有不喜,首輔費宏性子平和寬容倒沒什么,次輔金獻民出身都察院,乃噴子(言官)們的老大,向來眼里揉不得沙子。
好在,金閣老還算給太后面子,這種場合忍而不發,等此事結束后,估計會上書,甚至當面噴嘉靖帝的不是。
說來嘉靖倒也是冤,秉一真人陶仲文是蔣太后請來的,根本不關他事,他對陶仲文雖然尊敬,但遠夠不上寵信。自從被徐晉打了“預防針”后,嘉靖對所謂的煉丹修道根本不太感冒,之所對陶仲文禮敬有加,很大程度上是給他老媽面子罷了。
言歸正轉,且說嘉靖端坐在主位上,目光不時往殿門外張望,顯然十分迫切想見到自己未來親姐夫的模樣。
很快,選婚使嚴嵩和副使畢春便小心翼翼地邁進了大殿,身后跟著朱厚的五個姐夫候選人。
“叩見皇上,太后…五名進入終選的青年才俊帶到。”嚴嵩和畢春兩人跪倒在御座前行禮,他們身后那五名才俊也跟著跪倒行禮。
殿內所有目光幾乎同一時間都落在五名駙馬候選人身上,然而這五人跪著,腦袋垂得低低的,根本看不到長什么樣。
朱厚微抬了抬手道:“爾等平身,且抬起頭來讓人朕看看。”
五名侯選者又叩頭謝恩,這才站起來抬頭露出真容,現場頓時響起一陣竊竊私語,紛紛品頭論足,頗有點夜場點鴨的即時感。
娶公主說白了就是倒插門,當皇家的上門女婿,再加上大明的駙馬爺不能當官參政,也難怪才華出眾的男子會不屑為之。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為了防止外戚干政,明朝的駙馬不僅不能為官,公主出嫁后還不會跟駙馬同住一屋,而是搬到公共“宿舍”十王府。更過份的是,駙馬不能隨意去見公主,只能等公主有需要時召見,而且公主也不是想見駙馬就能見駙馬的,必須征得女官的同意,女官不同意就不能見。
如此一來,娶了公主跟守活寡沒什么兩樣,偏偏還不能納妾,對男人來說簡直苦不堪言,當然,對家族來說卻是件大好事,一步成為皇親國戚,自始身份尊貴,衣食無憂。所以說,娶公主就是犧牲小我,成全大我(全家)的一樁買賣。
且說五名候選青年才俊在大殿中一字排開,位于右手第一位的正是李純,嘉靖的目光落在此人身上時,不由為之眼前一亮,從頭到腳,又從腳到頭仔細審視起來。
嘉靖在打量著李純,李純也在暗中打量著嘉靖,而且長衫的寬袖底下,雙手十指彎屈,躍躍欲試。
李純暗忖,自己這時要是撲上前,定然能把嘉靖小兒的脖子給擰斷,如此,大明便沒有皇帝了,必然天下大亂,到時父親便有可乘之機,借助俺答的力量從塞外殺回來。
當然,李純也只是想想而已,殺死嘉靖容易,但他自己也別想活著逃出皇宮了,他還不想死,還有大好前途在等著他呢。更何況殺了嘉靖,老朱家還有那么多子孫可以繼承皇位,相比于殺死嘉靖,李純更恨不得殺了徐晉,這位才是最難對付的大敵。
所以李純覺得還是先玩玩公主,以駙馬的身份打入朝廷內部,慢慢積蓄力量,即使不能攪得大明朝堂天翻地覆,最后也可以找機會干掉徐晉和嘉靖逃之夭夭。
這時,嘉靖已經打量完李純,十分滿意地點了點頭。這位的相貌和氣質都是上佳,跟徐卿相比雖有不如,但也極為難得了,像徐卿這種人物畢竟只是鳳毛麟角,而且,徐卿那份泰山崩于前而不變色的淡定氣質也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那是刀山火海中煅煉出來的,普通人哪里比得了。
朱厚這小子顯然也明白永福的心思,此時便情不自禁地拿徐晉作為標準,去衡量眼前的五名駙馬候選人,而偏偏李純的外貌氣質與徐晉相近。
“你叫什么名字?”朱厚目視李純,和顏悅色地問道。
蔣太后亦笑吟吟地向李純望去,李純長得劍眉朗目,唇紅齒白,氣質儒雅瀟灑,她一眼見到便心生喜歡,而且估計永福也喜歡這種類型。
李純拱手為禮,不卑不亢地道:“回皇上,草民李純,表字守義,浙江寧波慈溪人氏,現在國子監就讀。”
內閣三老聞言均捋須點頭,讀書人好啊!
嚴嵩最擅長察言觀色了,見狀便插嘴道:“據秉一真人測算,李純的八字與永福公主最為相配,乃天作之合也。”
嚴嵩此言一出,其余四個侯選人都不自在起來,司禮監掌印太監畢春更是老臉微黑,因為他押寶的人是孫斌。
嘉靖倒是神色自若,輕哦了一聲問道:“李純,你可有功名在身?”
李純心中咯噔一下,他可以給錢買個國子監的學位,卻買不來功名啊,只好硬著頭皮道:“回皇上,草民尚未取得功名,正打算明年落場試一試身手。”
嘉靖聞言不由大失所望,此人氣質儒雅,但年十九還沒取得任何功名,想來學問方面并不行,跟徐晉根本沒法比啊,也不知是如何進的國子監,估計是走了后門。
嘉靖雖然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但也知道下面的臣子都在想方設法把家中的子侄弄到國子監中讀書,不過,讀書是好事,又不是什么大惡,所以不只是嘉靖,歷代皇帝對此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有時心血來潮還會欽點某位大臣的子侄入學國子監,以示獎勵。
畢春見嘉靖露出失望之色,不由暗喜,上前一步道:“回皇上,這五名才俊當中倒是有一人有功名在身。”
嘉靖連忙問:“誰?”
畢春笑吟吟地一指第二名候選者道:“此人名叫孫斌,表字興之,十四歲便通過了府試,其父為工聞營繕所所正。”
嘉靖不由哭笑不得,搞了半天,原來只是個童生啊,但十四歲通府試也十分難得了,于是便細細打量這位孫斌。
孫斌年約十歲,國子口臉,濃眉大眼,英氣勃勃,身量高大,皮膚微黑,同樣很帥氣,但跟李純不同,完全是另一個類型,是那種英氣勃勃的帥。
“咦,孫斌,為何朕瞧你有些眼熟?”嘉靖輕咦了一聲道。
孫斌連忙跪倒道:“回皇上,屬下孫斌,乃羽林左衛百戶。”
嘉靖訝然道:“原來你竟然是羽林衛,難怪朕看著面善了。”
畢春諂笑著道:“皇上,孫百戶是今年武舉的二甲前十。”
嘉靖恍然笑道:“原來如此,好小子,竟把主意打到朕的姐姐頭上了,朕的姐夫可不是那么好當的,說吧,為什么要參選駙馬?說不出個理由來,以后也不用到羽林衛當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