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玉縣是山西大同府下轄的一縣,四面環山,地勢南高而北低,南部是洪濤山脈,西邊和北邊均是陰山山脈的延伸部份,全縣平均海拔達一千四百米,最高點海拔將近兩千米,而最低處就是殺胡口,海拔約一千兩百米。
蒼頭河由南往北貫通全縣,經海拔最低處的殺胡口出塞注入黃河,所以蒼頭河位于殺胡口處形成的開闊河谷便成了南來北往的交通要沖,因此,韃靼人的軍隊若要揮師南下,通常會選擇以殺胡口為突破點。
右玉縣屬于黃土高原地貌,植被稀疏,冬春季節風沙大,不過蒼頭河附近一帶卻是翠色青青,草木繁茂,宛如一條綠色的玉帶貫通南北,延綿百余里。
眼下時值七月,夏末而秋初,黃土高原上依舊炙熱,遠山近丘,蒼翠點綴。當沒有風沙的時候,黃土高原上的景致還是相當有看頭的,頭頂上的天空湛藍如洗,如同棉絮般的浮云流聚變幻,仿佛觸手可及,讓人心曠神怡。
清晨,兩匹快馬在蒼頭河畔蜿蜒的官道上飛馳著,官道旁是一畦畦長勢茂盛的紅薯,馬蹄敲擊地面,將紅薯葉上的露珠紛紛震落于塵埃中。
馬上的兩名騎士都十分年輕,約莫十七八歲之間,體格強健,而且均生得虎頭虎腦,身上穿的是粗布褡護,兩邊手臂裸露出來,肱二頭肌高高賁起,顯得孔武有力,再加上兩人頭上均包裹著本地人慣常的白羊皮肚手帕,所以乍然看上去倒像是本地的百姓人家。
這時,兩名青年騎士策馬來到一處水流平緩的河灣處,十分默契地同時翻身下馬,顯然是打算在此歇腳飲馬。兩匹馬都是訓練有素的戰馬,也不用人牽引便自行奔到河邊喝水,然后悠閑地啃食河畔的青草。
兩名青年騎士尋了一處樹蔭坐下喝水吃干糧,其中一人從行囊中取出一卷地圖在膝上攤開,一邊啃食烙餅,一邊仔細地審視,忽然指著地圖上某處道:“謝四哥,再往西北五六里地應該就是黑臺山,咱快到地頭了。”
旁邊的謝四哥身量高大,接近兩米的個頭,生得虎頭虎腦的,一雙黑漆漆的眼睛卻是分外的靈動,此人不是別個,赫然正是小舅子謝三槍,而看地圖的那位則是神機營的金牌斥侯皮十一。
謝三槍湊過來掃了一眼地圖,果斷地道:“待會咱們把馬留在這邊的林子里,走路過去吧。”
話說謝三槍和皮十一此時出現在山西右玉縣,自然是接了徐晉委派的秘密任務了,來之前他們便做足了準備工作,所以知道黑臺山上的這伙馬賊并不好惹,連韃靼人都聞風喪膽,為免暴露行蹤,所以兩人決定走路摸上黑臺山。
正當謝三槍和皮十一兩人吃飽喝足準備行動時,卻忽見西北邊塵土飛揚,兩人不由對視一眼,謝三靈活地攀上了旁邊的樹木,身搭涼棚往塵頭揚起處觀察了片刻,跳下來沉聲道:“至少有三十騎,或許有四十騎,應該是往這邊來的,咱們暫避一下。”
謝三槍和皮十一兩人牽了坐騎,迅速地遁入了附近的一片樹林子中,很快,一條滾滾黃龍便直撲這邊而來,轟隆的馬蹄聲已經隱約可聞。
果真正如謝三槍所猜測,這支馬隊約莫有四十騎,馬上的騎士均穿著黑衣黑褲,以黑巾蒙面,只露出一雙懾人的眼睛,氣勢十分彪悍,而當先那名騎士身形窈窕,似乎是個年輕女子。
這支馬隊從謝三槍和皮十一藏身的樹林子旁邊飛馳而過,很快便消失在遠處一座丘陵的轉變處,騎士的騎術均相當了得。
皮十一不由輕咦了一聲道:“這伙人會不會就是黑臺山的馬賊?”
謝三槍目光如電盯著遠處丘陵之間,時隱時現的彪悍馬隊,點了點頭沉聲道:“瞧這身裝扮,再加上在黑臺山附近出現,估計八九不離十了。”
皮十一舔了舔嘴唇,略帶興奮地道:“前面那名身形窈窕的女子應該就是傳說中的三娘子了吧?那咱們現在是繼續摸上黑臺山,還是暗中跟著他們?”
“跟著!”謝三槍果斷地道,徐晉這次交給他們的任務是確認三娘子的身份,而且看樣子這伙馬賊現在估計是要出門干買賣,正好暗中觀察一下他們的戰力如何。
當下,謝三槍和皮十一便牽了馬匹,順著蹄跡不緊不慢地追蹤上去。
正所謂無巧不成書,謝三槍和皮十一遇到的這支馬隊確實正是黑臺山寨的人馬,此刻正由大當家薛冰馨親自帶隊,趕往右玉縣和左云縣交界處干一筆買賣,目標是一名為富不仁的商賈。
話說這名為富不仁的商賈乃左云縣數一數二的大戶,私下里與韃靼人有生意往來。日前,黑臺山收到眼線的確切消息,說這位茶商有一批貨物將偷運出境賣給韃靼人,所以薛冰馨決定出手搶了這批貨,此刻正在趕往途中。
且說薛冰馨率著馬隊馳行了約莫大半個時辰,終于趕到了右玉縣和左云縣交界的地方,埋伏在道旁的密林之中等候。根據眼線打探來的消息,那名商賈走私的貨物將會打這兒經過,再由附近的長城隘口偷運出塞。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了,日上中天又偏西了,然而那支所謂的商隊卻還沒出現,黑臺山一眾馬賊均熱得汗流浹背,都有點蹲不住了。三當家趙虎抹了把額頭上豆大的汗珠,皺眉頭問:“薛良,你得來的消息到底靠不靠譜啊?可別讓弟兄們白忙活一場了。”
薛良約莫三十許歲,臉上有一道可怖的刀疤,此人原是太行山中的馬賊,是最近才投靠黑臺山的,武藝相當不俗。
本來薛冰馨是不會輕易招納其他同行的,但是今年開春時被俺答和趙全跑來鬧了那么一次,薛冰馨才深感自己力量的弱小,所以近段時間開始招納周邊的同行,不過,薛冰馨也不是什么爛人都收,她只接納江湖上風評好,不濫殺無辜的綠林好漢。
這個薛良在圈子里名聲還算不錯,而且武藝高強,帶著幾十名弟兄前來投靠,于是薛冰馨便收留了他,如今薛良乃黑臺山的四當家。
“放心吧,那個眼線叫周昆,和老子有過命的交情,消息絕對可靠的。”薛良信誓旦旦地道。
然而又等了半個時辰,目標卻還沒出現,薛冰馨此時也熱得香汗淋漓,目光狐疑地往薛良望去,后者顯然也有些著急了,嘀咕道:“怪哉,不應應啊,難道出了岔子?”
就在此時,高樹上負責望風的一名馬賊忽然發出一聲鳥鳴,并且打了個手勢,眾馬賊不由精神一振,肥羊終于來了。
果然片刻之后,便見一支商隊出現官道上,馬拉驢帶的,足足十二車貨物之多,負責押運的護衛約有近三十來人。
“瞧瞧,沒騙你們吧,肥羊終于來了!”薛良松了口氣,得意洋洋地道。
薛冰馨把蒙面的黑巾重新戴上,打了個手勢,一眾馬賊紛紛戴著面罩,然后取出鈴鐺掛在馬脖子上,提上兵器翻身上馬,跟著薛冰馨殺氣騰騰地策馬沖出樹林。
叮叮鈴鈴…
急速的馬蹄聲伴著鈴鐺聲響震動四野,那支商隊的護衛見狀發喊一聲,竟然丟下十二車的貨物果斷四散奔逃,沒有絲毫留戀。
“哈哈,真他媽的一群慫貨,不過跑得倒是挺快的!”二當家雷鈞得意地哈哈大笑,率先策馬來到一輛驢車前,揮刀便割斷了綁貨物的繩子,掀起遮蓋在上面的那塊油布。
“草,這…什么玩意?”當雷鈞看到油布底下一大摞干草時,頓時傻了眼。
薛冰馨面色微變,急忙打開另一輛車上的一只箱子,結果里面裝的竟然全部都是石頭。
“不好,咱們中計了,這是圈套,快撤!”薛冰馨厲聲嬌喝一聲,勒轉馬頭便欲離開。
可惜一切都遲了,只聽得一陣急促的鼓點,官道前方的山坳處猛然殺出一支官兵,但見旌旗招展,刀槍林立,估計有近五百人之多,緊接著后方也殺出來一支軍容嚴整的官兵,同樣有近五百人。
一眾馬賊正驚慌之際,兩側的丘陵也傳出了喊殺聲,有官兵從其后潮水般沖出來,竟是把薛冰馨等人包了餃子。
“薛良,你這個吃里扒外的反骨仔,竟然勾結官兵暗算我們!”三當家趙虎勃然大怒,目眥盡裂地瞪著薛良,手中十幾斤重的樸刀刷的一下便架在了后者的肩膀上。
薛良臉色憋得通紅,急道:“趙虎,放你娘的狗屁,老子也被陰了好不,大當家,你要信我啊,老子真的沒出賣大家。”
薛冰馨淡淡地道:“先突圍,其他的再說!”說完便一夾馬腹,風馳電掣地向著后方的官兵殺去,手中刀光一閃,一名官兵便被斬于馬下。
趙虎悻悻地收刀緊跟在薛冰馨身后沖殺。
“殺!”
一眾馬賊都是刀口舔血的悍匪,短暫的慌亂過后便鎮定下來,以薛冰馨、雷鈞、趙虎、薛良四人為鋒矢,向著后方的官兵兇狠地沖殺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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