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0章正是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 唐朝詩人白居易有詩云: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頭。吳山點點愁。思悠悠,恨悠悠。恨到歸時方始休。月明人倚樓。
該詩中提到的泗水便是揚州城的內河,泗水河由北往南穿城而過,匯入京杭大運河,再一路南下至長江邊上的瓜州渡口。
時值正午,懸掛著玄黃團龍旗的欽差樓船出現在揚州城北的泗水河碼頭。如果是一般的貨運漕船,完全可以通過城墻下的水閘駛入揚州城,但是欽差樓船船體過大,只能停靠在城外碼頭了。
徐晉前世也到過揚州,只是穿越了五百年的時空,眼前的揚州城卻是完全不一樣,但見城廓高聳,四面護城河環繞,河畔楊柳依依,河面碧波蕩漾。石拱橋,浣溪女,充滿了水鄉古韻。
毫無疑問,這是一座繁華富庶的古城,一座浸泡在詩詞中的美麗古城,它的一草一木,一亭一橋都被詩人寫進了詩詞中。
譬如:春風十里揚州路,卷上朱卷總不如。
譬如: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
譬如: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
隨著咣的一聲輕響,欽差樓船靠岸了,王林兒、戚景通兩人率著五百營的弟兄率先上岸開道,清一色的鴛鴦戰襖和制式笠帽,除了腰刀,還背著新式燧發槍,彪悍的氣息讓碼頭上恭候的地方官紳,還有維持秩序的衙差心頭凜然,同時又好奇地打量五百營悍卒們背著的燧發槍。
燧發槍是新式武器,就目前為止,整個大明,甚至整個世界,也只有五百營裝備了這玩意,就連不少京官都未曾見過,更別說地方上的人。
正當揚州城的地方官紳們凜然張望時,穿著一身青色五品官服的徐晉從船上從容地走下,身旁是欽差副使夏言。
話說夏言作為欽差副使還是徐晉自己選的,而這次小皇帝并未派遣內官隨行監督,亦可見其對徐晉的信任。
看到一名年輕俊秀的青年官員,在錦衣衛的簇擁下下了船,揚州知府江平眼中閃過一抹復雜,肅然地顛了顛官袍的袖子,這才帶著治下屬官上前行禮,道:“揚州知府江平見過兩位欽差大人。”
江平約莫四十五歲許,表字伏波,長得圓頭圓臉的,大腹便便,十分的富態,這形象倒是對得起揚州知府這個肥缺。不過,江知府還不是在場官員中最富態的,旁邊還有一名身穿緋袍的官員,肚腩還要比江平大一號。
徐晉微笑著點了點頭道:“江大人不必多禮。”
這時,旁邊那個像懷胎十月的緋袍官員也施禮道:“本官都轉運鹽使施浩然,見過兩位欽差大人。”
都轉運鹽使司和鹽課提舉司均是主管鹽業的地方管員,直接隸屬于中央戶部,都轉運鹽使司的一把手叫都轉運鹽使,簡稱運鹽使,乃從三品的大官,品秩比知府還要高,而且手下掌管著一股武裝力量,那就是鹽丁,真正的要權有權,要錢有錢,要兵有兵。
鹽運使歷來就是油水十足的肥缺,尤其是揚州鹽運使,不知有多少人眼紅,沒點背景可坐不了這個位置,這個施浩然可不簡單。
徐晉不動聲色地還禮道:“施大人客氣了。”
鹽運使隸屬于戶部,品秩從三品,嚴格地來講,徐晉這個五品的戶部郎中,要不是有欽差的身份,還得畢恭畢敬地稱呼人家一聲上官。
這時揚州府治下的屬官也紛紛按照官職大小上前見禮,彼此客套寒暄了一會,然后便一同進城去。
大多數城池的官衙都會集中建在城北,而揚州城卻不然,由于泗水河從北往南穿城而過,幾乎位于整座城池的中軸線上,所以揚州城以泗水河為界,官衙都集中建在城西,而城東則是百姓居住和活動的主要場所。
欽差一行在地方官的簇擁之下過了通泗橋,來到城西大街。但見府衙、縣衙、鹽運使、倉庫等建筑全部臨河而建,街道由麻石鋪就,河邊還有大大小小的碼頭,成行成排的綠柳倒映在清澈的河水中,美不勝收。
這時河面船只來往穿梭,碼頭上還泊了許多花船,彈琴鼓瑟的聲音不時飄過來,還有不少體態婀娜,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在船上走動。
見到徐晉站在橋畔往碼 頭上的花船打量,一眾地方官紳均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揚州知府江平和鹽運使施浩然更是欣然地對視一眼。
徐晉雖然年輕,但名聲在外,去年在山東調查糧倉虧空案,殺得人頭滾滾,最后幾乎把山東官場給一鍋端了,連軍、政一把手都沒有幸免,名副其實的徐砍頭。
這次徐晉手握尚方寶劍來到直浙兩地主持清丈土地,地方官紳自是忐忑不安,生恐觸了這位徐砍頭的霉頭,但讓他們老實配合徐晉重新清丈土地,將吃進去的肥肉吐出來,實在又心有不甘。
所以此時見到徐晉疑似對河上的花船感興趣,不由都微松了口氣,嘿嘿,這位徐欽差看來也是個好漁色之人,那便好辦,揚州乃紙醉金迷的脂粉之地,別的不敢說,就是錢多美女多。到時投其所好,保準教他樂不思蜀,清丈土地之事自然便可糊弄過去了。
旁邊的欽差副使夏言皺了皺眉,輕咳了一聲提醒。
徐晉收回目光淡然一笑,指著不遠處碼頭的花船道:“春風十里揚州路,卷上朱簾總不如。古人誠不欺我也!”
眾官紳聞言都笑起來,一名留著兩撇老鼠須的士紳諂笑道:“好教欽差大人得知,咱們揚州乃歷朝金粉之地,又豈是浪得虛名的。嘿,話說欽差大人這次倒是來得著時了。”
徐晉奇道:“此話怎么講?”
見到徐晉如此好說話,又有一名士紳笑著插嘴道:“回欽差大人,江南各大青樓每年都會推選出十大名妓和花魁,今年的花魁大賽將在咱們揚州舉行。秦淮和閩浙一帶的名妓都會參加,屆時將會美人云集。以徐大人的儀表和才情,若是到場觀賽,說不定能俘獲無數美人兒的芳心哈!”
一眾官紳都曖昧地笑起來,徐晉亦淡笑道:“那本官到時非參加不可了,咦…”
徐晉忽然輕咦一聲,目光望向遠處一座花船,此時正有一女子如眾星捧月般下了船,此女身穿粉紅色長裙,體形婀娜多姿,梳著時下流行的簪花蝴蝶髻。由于離得有點遠,面貌看不得太真切,徐晉卻是覺得隱隱有些眼熟。
謝二劍眼力好,下意識地道:“大人,這不是那個…誰…王翠翹嗎?”
徐晉頓時醒起來了,此女正是當年在南昌滕王閣上見過一面的秦淮名妓王翠翹,嚴格地來說,當時此女還不是名妓,只是所屬青樓培養的后起之秀,頭牌仍是那個蕭玉雪。
話說當時徐晉正準備參加院試,結果被唐伯虎那老嫖客忽悠去見蕭玉雪,最后被寧王世子綁進了寧王府,幸得王翠翹派婢女報信,謝二劍和二牛才及時帶人接應。
揚州知府江平哈哈笑道:“還是年輕人眼神好,你這一說本府倒也認出來了,此女確是王大家。據說王大家當年正是憑借徐大人那首《臨江仙》才聲名鵲起的。”
鹽運使施浩然舔了舔嘴唇笑道:“敢情徐大人與王大家是舊相識啊,來人,去請王大家過來與大人相見。”
徐晉不禁暗汗,這個王翠翹當年還只是個黃毛丫頭,現在都混成“王大家”了,連忙道:“施大人,不必了。”
施浩然一拍額頭大笑道:“說的也是,徐大人此刻風塵仆仆,還是先安頓下來沐浴梳洗,省得唐突了佳人。”
一眾官紳頓時都大笑起來,明朝的風氣雖然不及唐宋開放,但官員狎、妓也不是什么見不得光的事,特別是富庶的江南地區,狎、妓喝花酒更是蔚然成風。
江知府等官紳神態曖昧,估計都認為徐晉跟王翠翹是老相好。徐晉不禁無語,卻也懶得解釋,舉步繼續前行,不過心里卻是多少生出一絲悵然來。
話說這個王翠翹是徐晉來到大明見過最漂亮的女子,當年在南昌初次相見時,此女還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容貌已經能打到九十分,如果這幾年不長歪,估計能到九十五分。
正所謂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徐晉自然也不例外,對于這個王翠翹,徐晉十分欣賞,此女的性格和容貌都是上上選,可惜卻淪落風塵。
這么多年過去了,王翠翹已經從后起之秀混成了王大家,提起“大家”兩字,徐晉便想到了蕭玉雪蕭大家,明著賣藝不賣身,實際只要價錢到位,賣得比誰都徹底。
一想到當年這個純美恬靜的頃城少女,或許已經成為蕭玉雪那樣的“大家”,徐晉亦是禁不住小小惋惜地一把,當然,也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