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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章 上饒來人

  院中靜得落針可聞,大家的目光都有意無意地往座上的王守仁瞄去,氣氛十分微妙。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王守仁曾經和自己一名弟子在山中游玩,弟子見到山谷中開了一束野花,于是便問:“先先不是說天下無心外之物嗎?如此花樹在山中自開自落,于我心亦何干?”

  王守仁答道:“你未來看此花時,此花與汝(心)同歸于寂,你既來看此花,則此花的顏色便一時明白起來,便知此花并不在你心外。”

  老王的話大概意思就是:當你沒看到這株野花時,這株野花不存在;但當你看到這株野花時,這株野花就存在了。

  而現在,龔享就是效仿王守仁和弟子對答的情景提出論題的。徐晉此時偏偏引用了“井底之蛙”的寓言故事,自然被認為是在諷刺王守仁了。

  龔享暗自幸災樂禍,冷笑道:“徐晉,你未免太過狂妄,安敢言巡撫大人是井底之蛙?”

  徐晉劍眉一挑,既然這貨不識趣,他亦不留情面了,淡道:“非也,在下豈敢言巡撫大人是井底之蛙,我只說龔兄是井底之蛙罷了!”

  在場的人都牙痛般暗吸一口涼氣,同時為龔享同學默哀。

  龔享脹得半張臉通紅(另外半張臉有墨水),憤然道:“徐晉,你還想狡辯,心外無物正是巡撫大人的提出的。”

  徐晉哂笑道:“心外無物確是巡撫大人提出的,但是龔兄對此理解有誤。所謂心外無物,意思就是所有你看過的事物,你認識的事物,都會出現在你心中,而不是讓你當睜眼瞎。就好比那株桂花,你明明已經看到了,它自然在你心中,你偏偏視而不見,這不是心外無物,而是自欺欺人。所以說,龔兄對心外無物的理解錯了,卻偏偏自以為是,這與那只井底之蛙有何不同?”

  龔享不禁張口結舌,他是最近才研究陸王心學的,所以對此理解確實還十分的膚淺。

  王守仁不禁捋須微笑,他所提出的“心外無物”,徐晉解釋得還是挺到位的。

  此時,徐晉繼續朗聲道:“另外,心外無物,也不是讓大家把未知事物當作不存在,而是鼓勵大家不斷地去探索認識未知,將未知之物變成心中之物。宇宙無窮,未知也是無窮,只要我們不斷去求索,我的心也能無窮,真正做到吾心即宇宙,宇宙即吾心。

  正如巡撫大人的一首詩:山近月遠覺月小,便道此山大于日。若人有眼大如天,當見山高月更闊。”

  瞬時全場皆寂,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徐晉這話太深奧了,感覺腦細胞不夠用啊!

  徐晉感覺到老王正目光炙炙地向自己望來,不禁有點發毛,別看他剛才那番話說得頭頭是道,實際卻是帶偏了王守仁的心學,傳播唯物主義思想。

  因為陸王心學主將的是心(意識)第一性,物質第二性,心主宰物質,而徐晉剛才那番話正好相反,強調的是物質第一性,心(意識)只是第二性,物質主宰意識。

  “原來心外無物是這樣理解啊,敢情在下以前都理解錯了,徐兄高才,受教了!”

  院內的書生,士紳官員們紛紛交頭接耳地議論,王守仁捋著胡子,眼睛直勾勾地看著虛空處,顯然在思索著什么。

  徐晉見好就收了,再講下去恐怕要把馬克思和恩格斯這兩位現代哲學祖師爺搬出來了,拱了拱手道:“在下獻丑了,若有謬誤之處,請諸位和巡撫大人多多包涵。”

  此時王守仁已經品味過來,心中不禁苦笑,敢情自己被這小子擺了一道啊,“幽怨”地瞥了徐晉一眼道:“無妨,各抒己見罷了。”

  徐晉乘機退回座位上坐下,龔享也灰溜溜地退回席位,偷偷用衣袖擦去臉頰上的墨跡。

  這一局沒有人評判,但在場所有人都明白是徐晉勝出了,而且是大獲全勝。

  “徐師弟,我敬你一杯,賀師弟摘得鄉試解元,實至名歸。”大師兄衛陽微笑著舉起酒杯。

  費懋中、李浙、袁城等也紛紛向徐晉道賀。徐晉暢快地舉起了酒杯,今日鹿鳴宴上大獲全勝,他這個天子欽點的鄉試解元已經獲得在座舉子和官員士紳的認可,以后誰也不能詬病他這個解元是欽點的了,消除了日后仕途上的一個隱患。

  眾人紛紛上前向徐晉敬酒祝賀,同桌的“鐵三角”組合有點坐蠟了,三人事前放話要教訓徐晉,結果反倒被人家教訓了一頓,這臉丟大了!

  徐晉反倒要感謝這三位陪襯的“綠葉”,主動舉起杯向三人敬酒,三位仁兄不好意思地舉杯回敬,這一桌的尷尬氣氛倒是有所緩解。徐解元的胸襟氣量也贏得了在場的交口稱贊!

  很快,宴會的氣氛再次熱烈起來,新科舉子們吃著鹿肉狂歌縱酒,要么高談闊論,吟詩作對。

  這場鹿鳴宴持續到下午兩點多才結束,喝得酩酊大醉的眾舉子搖搖晃晃地離開了巡撫衙門,有仆人的由仆人接走,沒仆人的就由衙役送回所住的客棧。

  費懋中這小子喝得爛醉如泥,由二牛和茗煙抬上了馬車。徐晉右手的傷還沒痊愈,所以并沒多喝,走出巡撫衙門時還十分清醒。

  大師兄衛陽也喝得有點微醺,微笑著道:“我和江運師弟打算重陽之后啟程進京,徐師弟意下如何?”

  雖然距離明年二月份的禮部會試還有近半年時間,但一般情況下,離京城較遠的舉子,都會選擇在鄉試不久后進京趕考。因為這個時候天氣剛開始轉涼,不冷不熱的正好趕路,若等到入冬后再啟程,無疑是自討苦吃,特別是南方的考生,對北方的嚴寒十分不適應,弄不好半路上就凍病了。

  徐晉手上的傷雖然還沒痊愈,但也好得七七八八,倒是不怕路上顛簸,微笑道:“那便一道進京吧,也好有個照應。”

  衛陽喜道:“如此甚善。”

  于是,大家約定了出發的時間和地點便分道揚鑣,各自返回住處。

  前院的大廳內,剛從上饒縣趕來的大伢唏哩嘩啦地喝著綠豆薏米糖水,眼神卻極不老實地往婢女月兒身上亂瞟,就好像發、情的狼崽一般。

  十三四歲的小子已經青春萌動了,開始對異性的身體產生濃厚的興趣,大伢這貨對長相甜美,身材傲人的月兒垂涎已久,作夢也不知YY過多少次了。

  月兒緊繃著俏臉站在謝小婉身后,謝小婉微不可察的皺了皺眉,心中對這個本家侄子亦十分不喜,但礙于面子又不能不出來陪著,而且,畢竟對方是來給相公送信的。

  很快,大伢便把一碗糖水喝光,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道:“嬸娘,侄兒還想再要一碗!”

  謝小婉吩咐道:“月兒,給大伢再盛一碗來。”

  月兒極不情愿地上前取了碗,大伢乘著月兒走近,鼻子像狗般隔空嗅了嗅,月兒厭惡地瞪了這貨一眼,快步行了開去。

  “嘖嘖,不愧是王府出來的丫頭,胸大屁股圓,皮膚真白!”

  看著月兒搖曳生姿的混圓翹0臀行遠,大伢一滴口水都流到大腿根上了,連忙抹了一下嘴角掩飾道:“嬸娘,十叔幾時才回來?”

  謝小婉耐著性子答道:“這個嬸娘也不清楚,應該也差不多回來了吧。”

  大伢眼珠一轉道:“十叔現在是舉人老爺了,身份不同往日,身邊侍候的人也少了些,要不侄兒以后也跟在十叔身邊侍候吧?”

  這時月兒正好端著糖水進來,聞言柳眉一豎,冷道:“不需要!”

  大伢愕了一下,繼而冷笑道:“放屁,我和嬸娘說話,幾時輪到你插話了,不過一奴婢,還以為自己是正經主子?你說不需要就不需要啊?”

  “不需要,我說的!”

  大伢話音剛下,一把淡淡的聲音便從屋外傳了進來,緊接著一名穿著舉人直裰的少年信步行了進大廳。

  月兒本來正氣得要把糖水潑大伢臉上,見到從容地走進來的少年頓時又喜又委屈地叫了聲:“老爺!”

  “相公,鹿鳴宴結束啦?”謝小婉欣喜地站了起來。

  徐晉微笑點了點頭,然后目光冷然地望向大伢,后者禁不住縮了縮脖子,這貨恃著是徐晉本家,又是“爺們兒”,所以敢在謝小婉面前裝腔作勢,但在徐晉面前卻是沒這個膽子,撲通的跪倒在地上叩了個頭道:“侄兒給十叔請安!”

  徐晉皺了皺劍眉,冷然道:“起來吧,以后不用行叩頭大禮,十叔家里沒這規矩。不過,十叔有些丑話還是要說的,輪輩份我是你叔,輪身份我是舉人,以后到十叔家里要注意你的行為舉止,即使是家里的下人也不是你能隨便喝斥教訓的。下次再如此,別怪十叔不念本家情份,命人把你叉出去。現在,給月兒道歉!”

  徐晉曾手握生殺大權,一聲令下數百人頭落地,那股威勢自然非同小可,大伢臉色有點發白,連忙陪著小心道:“侄兒曉得了,月兒姑娘,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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