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陽光猛烈,再加上下過雨蒸騰起來的濕氣,更是讓人覺得氣悶。徐晉帶著眾親兵和衙役急急趕到北城門,遠遠便見到兩方人馬在對峙著,街上的百姓都躲得遠遠的,免得被殃及。
雖然雙方軍士穿的都是鴛鴦戰襖,但京營和地方衛所的服裝還是有明顯差別的,所以一眼就能分辨出來,很明顯,贛州衛指揮僉事孟昶率領的衛所軍正堵著路不讓京營進城,雙方已經劍拔弩張。
“通判大人!”
正在外圍看戲的余林生和熊柏等見到徐晉到來,都紛紛迎上前行禮。余林生、熊柏、王鐸等曾跟著徐晉出生入死,所以都是徐晉的“嫡系”了,盡管徐晉現在已經交出了兵權,但依舊稱之為通判大人。
徐晉向眾將點頭示意,四周的衛所兵都紛紛恭敬地讓開道路,這就是影響力!
徐晉行到前面一看,見到眼前的情景不禁皺起了劍眉。
只見指揮僉事孟昶正被數名京軍押著跪倒在地,一名將軍模樣的中年男子則握刀架在孟昶的脖子,附近還有一名太監,好整以暇地搖著折扇,旁邊還有兩名小太監在打著傘替他遮陽。
孟昶手下的兵將雖然怒容滿面,卻沒人敢上前救自己的老大,畢竟對方來頭大啊,一個是御馬監太監,天子的親信,一個是五軍都督府都督僉事(武職正二品)。
許泰將腰刀架在孟昶的脖子上,另一只手侮辱性地拍了拍后者的臉頰,冷笑道:“不過一名小小的衛指揮僉事,誰給你的膽子阻攔本將軍入城?”
孟昶臉色漲紅發紫,大聲道:“下官豈敢阻止許將軍進城,只是沒有撫臺大人的允準,外來軍隊一律只能駐扎在城外,免得驚擾城中的百姓。下官也是職責所在,希望許將軍和張公公能理解。”
張忠陰陽怪氣地道:“哎喲,王都堂(王守仁)好大的威風,莫不成天子親軍進城還得他允準?”
孟昶臉色變了變,頓時不敢接話了。
徐晉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前世在電視上看的太監,一個個都是外表陰柔,在天子面前搬弄是非,滿肚子壞水,現在總算是親自領教了,眼前這個張忠一開口就給人扣屎盆子,而且還是欺君的重罪,果然誅心惡毒!
徐晉分開人群行了出來,上前一步拱手行禮道:“見過許將軍,張監軍!”
許泰和張忠均愕了一下,后者上下打量了徐晉一遍,表情夸張地道:“哎喲喲,你誰呀?伍文定不是五十歲的糟老頭嗎,莫不成返老還童了?”
“返你妹,沒見到勞資穿縣令的官服!”徐晉心里暗罵了一句,真想給這不男不女的家伙一記老拳,臉上卻是帶著微笑道:“張公公說笑了,本官乃代縣令徐晉,伍大人如今不在城中。”
張忠神色有些古怪,又重新審視了徐晉一遍,道:“嘿喲,敢情你就是那個上饒儒生徐晉徐三元。”
徐晉有點意外,自己已經出名到連宮中的太監都認識的地步?
事實上并非如此,就文名而言 ,徐晉頂多在江西比較有名,畢竟只是童子試的小三元,秀才的功名在士林中實在算不得什么。另外,由于秦淮名妓王翠翹傳唱的《臨江仙》,徐晉在江南地區也算是小有名氣,但文名還沒達到北方的程度,更別說傳到宮去了。
張忠之所以聽說過徐晉,因為這家伙和另一名太監賴義相熟。賴太監去年作為欽差之一,來到上饒縣調查費宏大哥被山賊害死的事,在知府陸康的私宴上見過徐晉,當時徐晉獻了一首《采樵圖》,讓寧王世子丟了顏面。
后來徐晉和寧王世子在街上起沖突,最后被孫遂遣返南昌,當時賴義也在場,所以對徐晉印象很深刻,回京后和張忠提起過。
許泰斜睨了一眼徐晉,作為一名武狀元,他向來瞧不起讀書人,淡道:“張公公跟此人有交情?”
張忠皮笑肉不笑地道:“那倒沒有,只是聽賴公公提起過,聽說當初寧王世子以為父賀壽的名義,重金購詩,不少書生爭相獻賀壽詩,只有這位徐三元獻了一首諷刺詩勸諫寧王,怎么念來著,婦喚夫兮夫轉聽,采樵須是擔頭輕…”
許泰連忙打斷道:“什么夫呀婦的,亂七八糟,酸不拉嘰。徐晉是吧,王守仁不親自來,派你這個屁大的縣令來羞辱本將軍?”
既然徐晉和張忠沒關系,許泰自然就不客氣了,語氣中充滿傲慢。
徐晉神色平靜地道:“許將軍言重了,撫臺大人眼下并不在城中,伍大人也視察汛情去了。”
許泰神色不善地道:“那你來干嘛?”
“自然是要解決問題了!”
許泰輕蔑地哈哈大笑:“解決問題?一個七品縣令而已,你太瞧得起自己了!”
徐晉神色淡然道:“本官乃南昌縣令,負責城中治安和雜務,既然伍大人不在,自然是本官負責接待許將軍和張公公,天氣炎熱,莫不成許將軍想在這里耗著?”
許泰聞言頓時語塞,眼下實在熱得不行,再加上為了抖威風,這貨特意穿了一身鎧甲,這會早就汗流浹背了。
孟昶聽聞徐晉竟然要安排京軍入城,沉聲道:“徐晉,沒有伍大人的允許,私自讓外軍進城,若出了事,責任是你擔還是我擔?”
徐晉淡道:“自然是本官承擔,眼下天氣炙熱,京軍的弟兄遠道而來,又豈能拒之城外,這可不是待客之道。素聞京營是我大明的精銳之師,紀律嚴明,莫不成孟指揮還擔心他們會驚擾到城中百姓?”
那些京軍聞言都傲然挺起了胸膛,一臉的自豪!
徐晉深知不可能阻擋京軍入城,硬抗只會激化矛盾,甚至引發嚴重后果,所以便以退為進,表面是在捧京軍,實際是給京軍加了道“緊箍咒”,讓這些大頭兵不要在城中胡來。
張忠鼓掌道:“哎喲,瞧瞧人家,不愧是喝過墨水的,會說話懂做人。許將軍,咱家熱死了,進城再說吧!”
許泰一腳把孟昶踹翻在地,冷笑道:“跟人家徐縣令學著點,沒點本事充什么大尾巴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