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認為人是有靈魂的,被殺頭的犯人怨氣太重,死后容易陰魂不散而成惡鬼,所以行刑一般會選擇在午時三刻,也就是中午十二點左右。
這個時候太陽高掛中天,人的影子最短,陽氣最盛,陰氣忒微,猛烈的陽光能消彌犯人的怨氣和陰氣,讓他們連鬼都做不成。
上午十點左右,鉛山縣城北臨時搭建的刑場四周已經人滿為患,都是前來觀看行刑的老百姓。一個時辰后,午時三刻,通判大人將在此監斬兩百三十五名賊兵俘虜。
上午十一點左右,兩百多名賊兵陸續被驗明正身押上了刑場,分成數列跪在地上,每人的身后均站了一名手執鬼頭刀的劊子手。瞬時間,哭喊聲求饒聲響作一片,有賊兵甚至當場尿了褲子。
楊清和王儒跪在最前面,兩人此刻均精神萎靡不振。楊清本來就挨了一火銃,那天晚上又被副千戶邱蠻“單挑”了一頓,此刻還是鼻青臉腫,身體搖搖欲墜。王儒倒是好些,不過嘴巴讓徐晉的親兵拍了一刀,上下嘴唇都爛掉了,沒有牙齒的牙齦都露了出來,慘不忍睹。
“大家快看,前面那兩人就是賊兵的頭子,聽說以前就是打家劫舍的大盜賊。”
“霍,難怪長成那般模樣,該殺!”
四周的百姓指著楊清和王儒紛紛議論咒罵,隨后有人擲了一只臭雞蛋到王儒身上,后者頓時目露兇光,結果卻引來了更多的臭雞蛋攻擊。
正所謂落水的鳳凰不如雞,更何是差不多人頭落地的賊匪,所以根本沒人怕王儒,大家盡情地過手癮。
此時,忽然有人喊道:“大家快看,監斬官入場了,那書生敢情就是通判大人了,還真是年輕啊,聽說徐大人今年還不滿十六歲呢。”
四周圍觀的百姓頓時沸騰了,紛紛往監斬臺上望去,果然看到一名身穿秀才長衫的少年郎,率著一眾官員走來。
徐晉這通判是孫遂臨時任命的,所以還沒有專門訂制的官服,今天仍舊穿著生員的玉色襕衫。
徐晉神情嚴肅,步伐堅定而從容,身后跟著縣令吳林廣、縣丞孟軒、主薄方添祿等官員,另外,鉛山縣有名的士紳都被“請”來觀看行刑。
徐晉在監斬官的位置上坐下,謝二劍王林兒等親兵護衛在前后,一個個手按刀柄,殺氣騰騰。
余林生大步上前抱拳行禮道:“通判大人,二百三十五名犯人已經全部驗明正身。”
徐晉點了點頭擺手讓余林生退下,然后吩咐道:“孟縣丞,將行刑名冊交給吳縣令宣讀吧。”
孟縣丞紅著一雙兔子眼,把一本厚厚的名冊逞給了位于副監斬官位置上的吳林廣。
話說孟軒這幾天日以繼夜地審問俘虜,竟還真讓他把三百多名俘虜的名冊給弄出來了,上面詳細地記錄了每一名俘虜的身份信息,還有所犯過的罪行等。
徐晉根據俘虜的名冊選出了兩百三十五名處以斬刑,這些都是原鄱陽湖中的水賊,又或者是囚犯之類,只有數十名沒有犯過大惡的失地流民僥幸逃過一劫。
吳林廣接過孟軒遞來的名冊,心里暗暗發苦。本來在吳林廣眼中,徐晉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少年罷了,以自己在官場多年的經驗要應付他還不是綽綽有余?
然而經過這幾天的共事,吳縣令發現自己大錯特錯了,這個徐晉辦事老練縝密,根本糊弄不了,而且手段凌厲果決。
如今自己作為副監斬官,親自宣讀罪狀斬了寧王手下兩百多人,怕是想做墻頭草也做不成了,只能鞍前馬后地追隨徐晉跟寧王死磕到底。
吳林廣本來打算借“腰痛”這招推辭這份差事的,但他不敢啊,因為有一名士紳想裝病不出席,結果徐晉派了一名百戶帶大夫上門“探望”,這名士紳立即火燒屁股般跑來了。
;吳林廣打開了名冊,開始大聲宣讀名冊,包括犯人的名字、年齡、貫籍、所犯罪行等。兩百多人的名單,吳林廣足足念了近半個時辰才念完。
“通判大人!”吳林文抹了抹額頭上的細汗,將名冊恭敬地遞給了徐晉。
徐晉接過名冊,全部用朱筆把名字圈上,然后拿起令箭往地上一扔,淡道:“行刑!”
王林兒等親兵頓時厲聲大喝:“行刑!”
那些打著赤膊的劊子立即舉起了寒光閃閃的鬼頭刀,一片雪亮的刀光落下,剎那間仿佛天地都失色了,四周的氣溫為之驟冷,鮮血飛濺,兩百多顆頭顱滾落塵埃…
本來嘈雜的刑場瞬間死一般寂然,空氣仿佛都靜止了,在場的士紳們都下意識地緊了緊身上的厚衣,一股寒意從脊梁骨騰的升起,瞬間流遍了全身。
徐晉神色自若地轉身離去,他還要趕往孫遂的靈堂上香,宣讀費師親筆寫的祭文,至于楊清等賊兵的人頭,將被懸掛到城外示眾七天,以儆效尤。
正如春茗居那名書生所言,非常時期得用非常手段。徐晉必須用雷厲風行的手段震懾住城中那些投降派和騎墻派,吳三八之所以能一路勢如破竹,那些騎墻派和投降派功不可沒,徐晉可不想步弋陽縣令的后塵。
只要能保住鉛山縣,保存自己和親人師友,徐晉并不在乎背上酷吏的名聲。更何況自己這通判之職只是暫代的,待平定了寧王之亂,還是該干嘛干嘛,科舉才是自己的正道。如果按照歷史的軌跡,神人王守仁兩個多月便能平定寧王之亂,屆時八月份的鄉試,自己還是要參加的,朝廷也不可能讓自己一個秀才繼續擔任通判。
孫遂的靈堂就搭在縣衙中,今天正是他的頭七。徐晉到了靈堂上香,當眾朗誦了費宏手書的祭文,然后丟到火爐之中燒掉。
費宏乃連中大三元的才子,滿腹才華,這一篇祭文寫得抑揚頓挫,感人肺腑,既歌頌了孫遂的寧折不彎,忠義死節,又痛斥了寧王的倒行逆施。
今天前來祭拜孫遂的除了官員士紳,還有大量的讀書人,鵝湖書院的山長便率著一眾教習前來祭拜,所以費宏這篇祭文迅速在讀書人間傳播開來,對寧王的口誅筆伐也由此展開,并且越演越烈…
永遠不要小看了輿論造勢,正所謂得心者得天下。兵家三要素:天時、地利、人和。人和就民心。
祭拜完了孫遂后,徐晉在一眾親兵的護衛之下,馬不停蹄地趕回通判衙門,因為派出去的斥侯來報,吳三八正率近萬人馬,由水陸兩路殺。所以徐晉昨晚便召了諸武將,今天下午兩點在通判衙門開會商議應對之法。
徐晉剛回到通判衙門,家丁大寶便上前通報道:“大人,三老爺來訪,就在客廳中候著。”
話說費宏覺得徐晉身邊侍候的隨從太少了,而二牛又不夠伶俐,只能勝任一些粗活,所以便將機靈的大寶給了徐晉作為隨從。
徐晉自然知道大寶口中所說的三老爺就是費采,連忙快步進了客廳。
“子謙!”費采兩眼通紅,顯得十分困頓,見到徐晉便立即迎了上來。
徐晉連忙道:“費修撰快請坐,大寶上茶。”
費采辭官是乃翰林修撰,所以徐晉稱其費修撰。
費采顯然也覺得自己有點失態了,按奈住重新坐下,道:“子謙若不介意可以叫我采叔的。”
費采才三十歲許,比大哥費宏小將近二十歲,自小的課業都是費宏傳授的,兩人的關系亦師亦兄。
徐晉點頭:“采叔可有事?”
費采有點支吾地道:“子謙事務繁忙,原不該在這時候打擾你的,不過此事…這個你還是先看看一吧!”
費采說完便遞了一沓紙張給徐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