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記五香羊雜店,謝小婉系著圍裙,正在忙碌著下面條,新來的幫工錢嬸則在幫忙收拾碗筷招呼客人,而小奴兒并不在店里,跑去縣衙看榜還沒回來。
正在此時,一名穿著青灰色長衫的中年男子慢悠悠地踱了進來,身后還跟著一名伙計。
謝小婉見到此人便笑著打招呼道:“莫管事來了,錢嬸,給莫管事騰張桌子!”
錢嬸連忙收拾好一張桌子,陪笑著道:“莫管事請坐,今天吃點什么?”
莫管事坐落,伸出戴著玉板指的右手敲了敲桌子道:“來一碗五香羊雜!”
“好哩,莫管事稍等,我馬上給您盛來!”
莫管事擺手道:“讓老板娘來,你的手臟!”
錢嬸尷尬地退了開去,謝小婉親自盛了一碗五香羊雜上來,甜笑道:“莫管事,您的五香羊雜。”
莫管事點了點頭,左右看了一眼問道:“老板娘,小奴兒呢?今天不講射雕嗎?”
話說自從小奴兒迷上了射雕后,每次徐晉寫完一集他都會搶先拿來看,有一次在店里幫忙還眉飛色舞地拿著稿子閱讀。碰巧一名食客問他在讀什么,于是這小子即興來了一段,竟勾起了一眾食客的興趣,于是,紛紛要求他繼續講下去。
小奴兒這小子愛顯擺,便干脆每天說一場,漸漸地,專門來店里聽小奴兒講射雕的人越來越多,有些癮大的甚至還沒開門就在外面等著了。
于是,小奴兒更加來勁了,每天上午必講一集,每當講到“欲知后事如何,且定下回分解”時,看著一眾食客欲求不滿的樣子,小奴兒便滿滿的成就感!
話說這個莫管事就是小奴兒的“粉絲”之一,每場必到,癮頭不是一般的大。
謝小婉歉然笑道:“今天縣試放榜,小奴兒去看榜還沒回來!”
莫管事遺憾地哦了一聲道:“鄙人倒是忘了這回事,以徐公子的才學,想必過縣試是很輕易!”
正在此時,小奴兒從外面噠噠地跑了進來,紅撲撲的小臉上滿是興奮,一進來便大聲叫道:“小婉姐姐,大喜,姐夫中了縣試案首,全縣第一名!”
謝小婉驚喜地道:“真的?”
小奴兒笑嘻嘻地道:“我親眼所見,紅紙黑字寫在榜上,還會有假!”
“恭喜老板娘!”一眾食客紛紛道賀。
謝小婉的俏臉笑成了花兒一般,當即決定在場所有人免費,慶祝相公奪得縣試案首,瞬時間全場叫好,免費吃啊,能不叫好嗎?
“小奴兒,快來一段射雕解饞吧,快快快,原文再續,書接上一回!”有食客大聲催促道。
莫管事也是精神一振,然而就在此時,一名伙計快步走進來,湊到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莫管事皺了皺眉,摸出一錠銀子放在桌面上,起身便往外走。
小奴兒正準備開講,見到竟有聽眾離場,不禁有些郁悶,連叫道:“哎,莫管事,馬上開講了,去哪?”
“鄙人臨時有急事,奈何!”莫管事遺憾地搖頭道。
小奴兒噢了一聲,指了指桌上的銀子叫道:“小婉姐姐說今天免費,銀子拿走!”
“就當是鄙人給徐公子的賀禮。”莫管事擺了擺手,帶著兩名伙計往對面的恒豐車馬行行去。
店內的食客都羨慕得兩眼發光,這一錠銀子恐怕有十兩,這莫管事什么來頭,出手竟然這么闊綽?
錢嬸也是兩眼放光,一把拿起那錠銀子,親了一口嘖嘖地道:“十兩雪花銀啊,我這輩子也沒見過這么多錢,這才是真正的有錢人家啊,連管事都這么闊綽!”
小奴兒不禁翻了個白眼,這個錢嬸雖然干活勤快,但愛貪小便宜,平日店里賣剩的羊雜她都會偷偷帶走,所以小奴兒對她很不喜,一伸手把銀錠奪回來,哼道:“無功不受祿,怎么能平白拿人家這么銀子,小婉姐姐你先收著,下次莫管事來了再還給他!”
謝小婉贊許地摸了摸小奴兒的頭,接過銀子收好,她也是這么認為的,大家交情泛泛,對方給這么重的禮,實屬反常!
錢嬸暗撇了撇嘴:“收了銀子還要假清高,我倒要看看莫管事下次來,你們還是不還。”
莫管事到了對面的恒豐車馬行,場地上十幾輛馬車已經裝好了貨物,整裝待發。
莫管事直入車馬行內堂,只見一名生得極為彪悍的漢子正大馬金刀的坐那,旁邊的茶幾上還擱著一把寒光閃閃的樸刀。
莫管事凜然上前行禮道:“吳當家怎么親自來了?”
那大漢冷聲道:“廢話少說,江西巡撫孫遂那老匹夫調來兩衛人馬圍剿我等,在鉛山縣我們已經難弄到糧食,老子手下的弟兄缺衣少食,還在挨餓,莫管事的糧食幾時才能送到?”
這大漢名叫吳三八,乃寧王府勾結的眾多賊人之一,負責暗中幫助寧王鏟除異己,劫掠民財。
吳三八去年底接到寧王的命令,為了逼使費宏就范,在鉛山縣干了許多壞事,挖費家祖墳,燒費家房子就是他派人做的,最后甚至攻入了鉛山縣城,抓住費宏的大哥費典,事后殺人分尸。另外,之前襲擊大船那批水賊,也是吳三八手下的弟兄。
自從沖擊了鉛山縣城后,吳三八便率著手下數百賊眾公然為盜,在鉛山縣境內活動,四處出動搶掠,搞是人心惶惶,民不聊生,而且經過幾個月的發展,吳三八手下的賊人迅速壯大,現在已經接近千人。
近來,新任的江西巡撫孫遂已經拿到了請兵批復公函,調來了江西境內兩衛人馬,共計一萬多人,開赴鉛山縣對賊人展開圍剿。所以吳三八近來并不好過,這次親自趕到上饒縣催糧。
莫管事小心翼翼地道:“吳當家息怒,第一批糧食昨天已經出發,現在第二批也整裝待發了,很快就會送達!”
吳三八冷哼一聲道:“還遠遠不夠,老子手下人多,至少得三千石糧食。”
莫管事不禁皺了皺眉,據他所知,吳三八手下也就千人左右,開口要三千石糧食簡直是獅子大開口,這足夠一千人吃大半年了。
不過現在王爺得倚重吳三八,莫管事雖然心中不滿,卻也不敢多言,點頭道:“鄙人會盡快籌集糧食,只是現在正值春耕,青黃不接,籌糧需要些時間!”
“老子不管,反正三千石糧食一粒都不能少,要知道老子可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替王爺賣命的,老子手下那幫弟兄必須吃飽飯,若莫管事辦不到便趁早滾蛋,讓王爺派其他人來!”
莫管事陪笑著道:“吳當家放心,鄙人一定把糧食準時送到!”
吳三八點了點頭,冷道:“我們還要各種藥物、酒水和兵器!”
“藥和酒好辦,但兵器鄙人只能搞到少量,吳當家若想需求量大,建議還是派人向王爺請求!”
吳三八知道這也是事實,冷哼一聲,拿起茶幾上的樸刀,戴上斗笠行出內堂。
莫管事松了口氣,跟這種殺人如麻的大盜打交道,饒是他這種經驗豐富的管事都感到壓力山大。
徐晉和一眾同窗在臨江樓吃完飯已經是下午兩點多了,話說這河豚宴還真是不錯,吃完還口有余香,不過就是吃得戰戰兢兢的,因為這玩意可是有劇毒的,若是大廚處理得不好,即便是一點點的毒素殘留,也足以把一桌人給弄死翹翹。
正是因為如此才有拼死吃河豚的說法!
由于喝了酒,微微有點醉意,徐晉便不回書院了,與眾人告別獨自回家。
“徐公子!”
徐晉差不多回到羊雜店,在街上正好遇上了那名郵差谷滿倉。
正是陽春三月,天氣暖和了起來,谷滿倉倒是沒有年前那般滿臉風霜了。
徐晉笑道:“谷大哥,這是去送信嗎?”
谷滿倉點頭道:“是的,正好有徐公子的一封家書,也是余干縣那邊寄來的!”
“謝謝谷大哥了!”徐晉接過谷滿倉遞來的書信。
谷滿倉搓了搓手笑道:“徐公子跟我客氣啥,對了,剛才從縣衙經過,看到縣試放榜了,恭喜徐公子奪得縣試案首。”
徐晉微笑道謝,邀請后者到店里小坐,不過后者婉拒了,還得趕著送下家。
徐晉與谷滿倉揮手告別后,打開書信一看,果然不出所料,信是岳父寄來的,說有事情耽擱了,自己的兩位大舅子又要推辭到四月份才能來,唉,小婉那丫頭又得失望了。
小婉的兩位大哥,本來年前說好元宵之后來探望的,結果接連來信推遲了兩次,難免讓人擔心,也不知家里發生什么事。
徐晉回到店鋪,一眾食客又紛紛上前道喜,十四歲的縣試案首啊,前途無可限量,大家自然樂得巴結。
徐晉應酬了一會才得已脫身,拉著小婉進了內宅,將岳父來信的事告訴了她,這丫頭聽完后果然失望地低下了頭。
徐晉輕擁了一下她,安慰道:“若府試之后大舅他們還沒來,相公帶你回一趟娘家!”
謝小婉點了點頭,她是真的有點擔心家里。
“對了,今天莫管事留了十兩銀子,說是賀你摘得縣試案首!”謝小婉摸出了那錠銀子道。
徐晉皺了皺眉道:“那個經常來聽書的莫管事嗎?下次還給他,這錢我們不能要!”
正所謂無功不受祿,更何況自己只不過是過了縣試而已,還犯不著送這么厚的禮巴結,事出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