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牽手,相提笑語。伯歌季舞,燕樂以喜。”易林·否之損 皇帝來到承明殿,趙溫、曹操等一眾大臣都已在等他了,今天主要議的還是和親的事:“臣等已據陛下旨意,擬封趙國東鄉公主為襄國公主,一應輿服、禮制,皆與皇女等同。吉日要等步度根遣賀使…”
“襄國是趙國的縣邑?這個封號不錯。”皇帝打斷道,他振袖坐下,曹操偷覷到皇帝身上似乎少了件最近常玩的玉件,很快移開目光,靜靜聽著:“麋芳的國相也做的妥帖,趙王才繼位不過數年,當初上賀表時就戰戰兢兢,如今更是識時務了。”
“陛下敦睦宗室,諸王倍受國恩,自然是衷心報效。”曹操低著頭,接著剛才的話說道:“步度根已派使者奉良馬千匹、牛羊萬頭,珍寶數車來聘,雁門太守金尚已暫作接納,在等朝廷詔令。”
“趙王呢?他嫁女兒總不會吝嗇吧?”皇帝若有所思。
曹操立即說:“趙王愿出錦繡、珍玩、奴婢等陪嫁,并上疏愿承擔此事所有耗費。”
“趙國能有多少錢?”皇帝輕笑一聲,趙王要么是吝財藏富,要么是真的窮困不支,如今拿出這么點東西來都有些說不過去:“讓趙王多出錦繡繒絮、珍玩奇物,其余的車駕、服飾等由少府籌措,奴婢就不用陪送了,讓少府與繡衣使者選一批伶俐的侍者跟隨就是。”
趙溫反應了過來:“陛下的意思是?”
“既是公主,自當有公主家令、仆射、私府長及掾吏。”曹操立即搶白道,主動迎合起皇帝的意思:“和親公主不便再賜食邑,就該讓夫家另撥食邑以供養,其屬官也自當跟隨公主左右、輔佐治理夫家,效勞于公主,聽命于朝廷。”
趙溫‘啊’了一聲,醒悟過來,楊彪凝著眉,似乎在思考這個策略的可行性,荀彧則是不發一言,像是早有預料。
皇帝點了點頭,他正有這樣的想法,以往的和親不僅是白送個公主、有時甚至還將大批工匠也隨嫁出去,將漢人的先進技術傳播出去,壯大了敵人,對自己除了虛名又有什么好處?
如今和親的傳統沿襲不改,皇帝也不打算學明代‘不和親’的偏執,他要將這一政策徹底功利化、政治化,通過和親,在公主身邊安插探子,監測敵國一舉一動,又通過公主家令等一干屬官,空降一批官僚隊伍插手內政,如果對方有任何抵制,那就是給了朝廷強勢介入的理由。
此次同意步度根的和親就是第一步的試驗,在今后皇帝還會對周邊較大的藩國同樣施行新式的和親政策,用這種相對溫和的方式逐步滲透。皇帝自己的女兒還小,但多得是劉姓諸王愿意奉獻,皇帝保留了他們的爵位,他們就該有報效的自覺,更何況,這也是筆不虧的交易。
向大臣們解釋了皇帝的想法后,眾人紛紛嘆服,雖然這么做有些霸道,但是非常符合曹操的性格,他當即表示贊同:“陛下睿鑒,彼等既然想求與和親以憑恃朝廷之威,就理當下足聘以迎之,或是一城一地,或是牛馬等物,總不至使者空口而來,滿載而去。和親之策今已再定,他日施行各方,諸國皆可不戰自服,為漢臣妾。”
“選派何人任襄國公主家令等職,此事由荀令去辦,另外讓襄國公主先入長安受教禮儀,與長公主同住,和親之后既是漢家公主、又是他國之婦,理應明白自己該做什么。”皇帝安排完一切,還想將趙王樹立典型:“趙王為國分憂,樂于奉出公主和親,特賜宮人奴婢百人,布十萬匹,遣使赴各諸侯國宣達其意。”
有趙王開了個好頭,東海、下邳等諸侯王紛紛上疏請皇帝為其擇選親事,但由于烏孫等國使者未達,朝廷一時不能表現得過于急切,便都暫時按了下來。
建安十四年,六月廿五。
大暑的這天,皇帝如約帶著皇后伏壽,貴人甄宓等后妃,以及太子等皇子公主出游上林苑,在昆明池畔垂綸乘風,品釀嘗果,看著軍士在池上爭劃快艇、排列軍陣,聽著歌師樂師在游舫上迎風唱和、曲音飄搖,眾人也是嬉戲游樂,一掃暑氣,好不快活。
將要和親的襄國公主也在其列,為了給這個即將遠嫁的公主足夠的尊重,打消低落的情緒,皇帝給予了她許多特殊的待遇。像是這種皇室直系親族的聚會燕游,襄國公主不僅參加,反而有意無意的成為了眾人的焦點,不至被冷落無視。
皇帝見過了才貌平平的襄國公主,好言慰問了幾句,便留下一句:“不必拘束,各自乘涼去吧。”便帶著皇后等妃嬪到旁邊的亭臺上去了。
公主們津津有味的看著宮人們扮作民間百姓的模樣在池中拋網、采蓮,時不時地讓人去采荷葉與荷花,‘江南可采蓮’的歌聲在風中飄揚,諸皇子們則簇擁著太子在另一邊觀看軍士賽船。
上林苑令早早的備好了扶荔宮出產的甜瓜,這是多年前由敦煌郡獻上的名叫“穹窿”的瓜種,薄皮味甜,很受皇子公主們的喜愛。
太子劉先嘗了一片瓜,點頭稱贊,對兄長、陳王劉晞道:“阿兄,這瓜好吃。”接著又招呼其他弟弟們:“你們也都嘗嘗。”
此次來的皇子中最小的、美人杜羅敷所出的皇七子劉昌只五歲,最大的陳王劉晞也才九歲,都是孩子天真無邪的時候,劉此時雖知自己的地位在兄弟間與眾不同,但還沒有養成儲君的威嚴,與兄弟們其樂融融,有說有笑的吃著瓜、看著水戲。
吃到一半,皇三子劉昇忽然想起了他的師傅們:“這瓜不知還有多少,可以賜給宋公和伊公他們吃。”
貴人吳莧所出的皇四子劉景、美人橋氏所出的五皇子劉昀聽罷也紛紛附和,博士宋忠、伊籍是皇子們共同的師傅:“正是此理。”
劉晞也放下吃瓜的餐叉,后知后覺的說:“程公和嚴治書也應得,不如我們跟父皇請示吧!”
貴人鄒氏所出的皇六子劉昕性子活潑,仗著與太子感情好,居然開起了劉晞的玩笑:“我聽說皇兄的那位嚴治書起初就是在左馮翊種瓜為生,想必這瓜應當是不缺的吧?或許皇兄已先吃過不少。”
劉聽了,頓時笑了起來,其他人也開始打趣這個不善言辭的長兄。劉晞只訥訥,他想說嚴干是個溫和有禮的賢士,但一時不知如何將他與種瓜這件事脫開不好的干系。
“種瓜又怎么了?賢士邵平種瓜自給,也不見有人菲薄他。”劉昇解圍道,小小年紀,說話卻擲地有聲。
劉昀、劉昌等人不敢再笑,劉昕卻滿不在乎的沖皇兄劉昇撇了撇嘴。
“三弟說的也是,的確不該拿此事取笑。”劉也記得自己要敦友兄弟,也開口轉圜了幾句,算是止住了這場玩笑,他說擺手命人去喚上林苑令孫徽,由于對方正在皇帝身邊侍候,便退求其次,喚來了苑丞耿紀:“此瓜甚是甘甜,若是還有剩余,不妨予我,回去后贈與荀公、賈公。”
劉此時也想起了照顧自己的師傅,他頗為周到的說:“你若有疑難,我可以先向父皇請命。”
一旁的劉昕插話道:“送幾只瓜,不必請命吧?”他認為這件小事太子就能單獨處置,不必特意勞煩皇帝。
可這件事偏就應該讓皇帝知曉,但得換一種方式,耿紀心里想到,低頭卻是應喏:“太子仁德,體恤大臣,天下士民必歡喜雀躍。”他暗示道:“陛下若知,也會欣悅。”
“你說得對。”劉從善如流,撫掌說道:“就按你說的辦你姓什么?”
耿紀心神凜然,下拜道:“臣紀姓耿,扶風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