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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風雨如晦

———吳子·應變  得到皇帝的支持后,大司農麋竺與少府王絳商議新定的稅率,并主持對全國范圍內開展度田,這次是在以往自行上報的基礎上加以詳查,如有弄虛作假的,當事豪強連帶地方官都要受到極為嚴厲的懲處。

  這場由大司農親自主持,各州刺史巡行督促,郡縣守令雷厲風行的度田運動在短短數月內便拉開序幕,如果說上一次廢除塢堡私兵是要解除豪強大族的私人武裝,那么這一次就等若是要動搖他們的經濟基礎。一場動蕩迅速在各地刮起,但大部分敢于挑梁強項的豪強早在上一次的風波中被鏟除,這次烈度雖不小,但有了上一次平亂治亂的經驗,各地主官很輕易的就鎮壓了下去。

  期間有不少出身豪強的郡守縣令不愿推行此策,也都被皇帝派去的刺史所揭舉,褫奪官爵。

  朝野內外引起的反對聲固然不斷,但根本影響不到皇帝的決心,由于趙溫、荀彧等人的效率并沒有達到皇帝的預期,在次年的春天,略顯操切的皇帝更是親自出面推進,就連在出城春耕的路上也在與麋竺等人商量此事。

  “這次度田不單是統計田畝數,其田肥瘠、水旱、方位,甚至于每年出產,都要記入其中。你要與鄭渾、國淵他們商議好,度田的籍冊,要分作四份,一份收于該縣,其余三份則藏于該郡、該州,最后是你這里也要有一份。這不單是朝廷征繳租稅的憑證,更是朝廷計算民力、監觀民瘼的良器。”皇帝在車駕上對驂乘的麋竺說道:“度田要與朝廷統算民戶一樣,每隔幾年便施行一次,期間凡有田畝歸屬變動,皆要及時上報調整,不得延誤。”

  皇帝說的這些都是對大司農新賦予的權力,麋竺正是大展拳腳、一展抱負的時候,自然不會嫌自己手中的權力過重,當即點頭稱是,然后又提起這次度田的進展:“如今各州郡奉行詔令,不敢違抗,但郡縣守令在查訪時,地方豪富多有瞞報、少報等事,縣令不熟其務,往往為其所蔽。還有乘勢逼迫的,使官吏不敢細查,又要應付差事,只得轉嫁到黎庶頭上…近來出現幾起將尋常百姓的家宅、墳山等地劃為田畝充數的事,不得不慎。”

  “竟有此事?”皇帝又驚又怒:“你可查訪明白了?”

  麋竺低下了頭,輕聲道:“臣弟在趙國為相,偶聽旁郡有此風傳,故才傳信于臣。”

  皇帝知道王邑的能力出眾,但沒想到他能迅速完成整個冀州度田的背后竟然還有這樣的怠政。要知道就在前些天,司隸校尉張濟、冀州刺史王邑先后上奏稱已完成度田,皇帝高興之下,還將兩人封為鄉侯以示表彰…難怪當時那些人沒有反對。

  此時皇帝心頭發熱,但又不便作出打自己臉的舉動,只得生生忍住火氣,對麋竺道:“此事我自有計較,度田的事你仍要不折不扣的辦下去,別的不用管。”

  麋竺知道這件事不是他能卷入的,忙俯身應了。

  這一天細雨綿綿,皇帝沉著臉在車內坐了好久,麋竺頭也不敢抬,好一會車駕緩緩停下,就聽見外面穆順在說已經到了。

  皇帝似乎等不及了,扶著膝便從車內起身,推門而出,麋竺在一旁還沒來得及為其拿件雨蓑就見皇帝已走出了車外。

  牛毛蠶絲般的細雨中,皇帝略顯單薄的身子在車轅旁佇立不動,在他身前,則是一眾臣工,對皇帝俯首山呼。

  自從春耕回來后,身體向來康健、很少生病的皇帝居然染上了風寒,一病不起,就連伏皇后帶著太子前來探望都被拒之門外,說是擔心將病傳給二人。

  “陛下的病情究竟是如何了?怎么連殿下與太子都不見?”伏壽的兄弟、奉車都尉伏德在進宮探望時問起道:“陛下已有些天沒有臨朝,更沒有召見大臣了,連太醫都局促在宣室殿不得輕易外出。如今朝野都有不好的議論…殿下可有召太醫問過什么?”

  “前日我召太醫令過來一問,說是陛下風寒束表,身軀發熱,咽癢頭痛,得慢慢的調理才行。”伏壽憂心忡忡的說道,沒有細想伏德殷勤關心的背后:“雖然陛下不愿見外人,但聽穆順的奏陳,如今也漸漸要好起來了。”

  “是么…”伏德出聲的說道。

  伏壽察覺到一絲不對,凝眸問道:“阿兄這是怎么了?陛下大病將愈,該是喜事才對。”

  “啊、是,殿下說得對。”伏德回過神來,趕緊補救道:“確實該賀喜,不過…”他小心的看了眼周圍,見伏壽身旁的宮人都離得遠遠的,只有一個最親信的趙長御在近處伺候,便低聲道:“如今太子虛歲也有四歲了,身子一直很好,聽宮人說也聰慧仁善…”

  趙長御忍不住驚呼了一聲,伏壽忙敲了下桌案,責備道:“你在胡亂想些什么!”

  “殿下恕罪,是臣失言!”伏德立即離席請罪,但嘴上仍說道:“可我不得不往這個地方去想,前幾天在外朝的風聲殿下沒有聽見,那可是…如今太子雖是嫡出,但并不是長子,我等怎么也得有所預…”

  “看來你今日是累了,下去吧!”伏壽已不想再聽下去,揮發對方離開,還不忘警告道:“此事本宮定要轉告阿翁,你若是再亂想亂言,小心給自己招禍!”

  伏德從沒見過伏壽如此厲聲厲色的與他說話,一時竟被嚇住了,胡亂叩了幾次首后邊告退離去。

  見對方離開后,趙長御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驚顫的身形欲倒的伏壽,口中勸慰道:“殿下切莫憂慮,伏公是最明事理的,這恐怕只是奉車都尉自己的意思。”

  “我不是怕他這么想。”伏壽扶著額頭,有些底氣不足的說道:“我是怕其他人都這樣想…”

  趙長御一時不知該接什么話,的確,眼下皇帝染上風寒不見外人,引起朝臣議論,自然會有人將打算放在年幼的太子身上,作為太子的親舅舅,伏德自然就被慫恿過來探聽消息。

  “不行,我還是要去宣室殿。”伏壽坐著想了一會,作出決定,語氣里帶著些許泣聲:“我要親眼見到陛下,問他到底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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