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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五章 吝財忍棄

———論語·衛靈公  初平四年六月十八。

  河東郡,安邑。

  范先看到手中的書信后,憤然將其攥在手上,他不自覺的擰起兩道粗眉,語氣不滿的說道:“怎么回事?事情又要拖宕?”

  他深吸了口氣,平復了情緒后,方才對許攸說道:“如今青徐之間不是已經亂起來了么?按許君早先說好了的,待袁冀州解決周邊掣肘、引起青徐動亂之后,便可提兵從容西進,接應我等在河東起事。如今卻為何還不見消息?要知道王邑這些天一直在找我等的罪證,稍不留神就會被其拿到把柄,事情可不能再拖下去了!”

  如今東方大亂,強敵袁術南避江淮、整頓實力;公孫瓚陷入苦戰、脫身不得,至此袁紹三面再無威脅,于是可以從容的討伐張燕,局勢正一步步往他所預料的方向走去。惟有河東,隨著楊沛、劉琬等人的到來而使范先等人的計劃進展遭受了大小不一的阻礙。

  “眼下還不是時候。”許攸捏著下巴上的一綹胡子,皺眉勸道:“如今袁君尚未徹底擊敗黑山賊,若是我等先一步動手,袁君恐怕很難支應河東的戰事。”

  “現在不動手還要等到什么時候去?”

  許攸好歹是袁紹派來的特使,這些天來除了對他們指指點點以外,就是授受各家財貨,范先雖然心里瞧不起這人,但看在他背后站著袁紹的份上,還是給了足夠的尊敬,不過語氣里還是不可避免的帶了些急迫:“王邑這些天仗著有楊沛、劉琬這些外地人替他拿權,愈發強勢了,上次衛固才將那幾家侵屯田的人放走,王邑一回來就又給全捉回去了。這明擺著是要摸查到我等頭上,許君不是河東人,自然不在乎其中利害,倒是我等深陷其中,若是不早先下手,等他們尋到罪尤那可就晚了!”

  許攸瞇著眼不答話,范先說的正是如今擺在他面前的最大疑難,袁紹還沒有將黑山軍追趕至壺關、匈奴單于於夫羅在袁紹的幫助下回到王庭后也遲遲沒有動靜。若是在這個時候發起河東叛亂,根本得不到任何一方的響應,恐怕用不著朝廷派來軍隊,光是并州就能立即派兵南下干擾冀州一方的計劃。

  這么想的話,恐怕於夫羅也有自己的打算,在等著河東叛亂吧?

  許攸輕搖了搖頭,拋開了這個想法,單從當下來說,且不論向來軟弱忍讓的王邑到底是何來的底氣,想靠著楊沛等幾個人就能削弱、并把河東豪強逼入墻角,就說是即便范先等人的利益在此之前有所損失,那也與許攸無關。站在許攸的立場來看,此時并不是舉兵起事的最佳時機。

  “黑山賊唯有張燕才算得上強敵,但跟當初的白波賊相比也不過爾爾,這幾天常有戰報諜情傳來,我料張燕撐不過這個月了。”許攸將眼光望向范先,輕聲說道:“范君乃河東豪杰,難道就這么幾天都等不及了么?”

  范先微微吁了口氣,似乎還有話要說的樣子,卻被許攸緊接著搶了先:“區區河東算什么?范君今后是要裂土一方的人物,豈能為了眼前這點小利而亂了大謀?攸請范君暫且忍耐,至少等袁冀州到了壺關,或是我等與臨郡同道約定謀事后方可行之。”

  在許攸的半哄半勸下,范先慢慢了然,唇邊幾根胡須微微顫了顫,聲音里的情緒也逐漸平定了一些:“臨郡的事到不用擔心,這半年來我等不都是在為此耗費心智么?弘農陜縣尉張琰是當地豪強,因鹽鐵專營而失利、澠池典農都尉張晟原是山野賊寇,蒙受官職后依然野性難馴,不甘農事。如今皆已為我等說服,投書輸誠,只需約定時日,便可同時舉兵…”

  “那馮翊呢?”許攸搶先問道:“弘農倒還好說,馮翊豪強除了當年一致對抗權宦,其余的時候可都鮮少與關東合契。雖說去年有些豪強在朝廷清丈上林的事情中遭到嚴懲,但此時實力大減,即便籠絡了,想必也沒什么助力吧?”

  “許君何必考我。”范先說道:“那些豪強是怎樣心思我不敢說什么斷語,但是左馮翊羌胡雜居,胡人好利,應當不難說服?”

  聽他說出來,許攸便也不再賣關子,略頷首道:“是了,我就是這個意思,左馮翊的豪強能拉攏則罷,不能拉攏也不必強求,我等首要的還是那些羌人…范君可有派去說和的人選?”

  “有。”范先自得的笑了起來,合掌道:“關中游俠最喜四處交友,馮翊羌人歸化日久,雖未被豪強看重,但與這些游俠的關系還算融洽。這些天我四處結交俠士,有兩個來自馮翊的正好可為我所用,他們既在馮翊豪強中間頗有聲名,在羌人之間也有不淺的交情。”

  “能力倒在其次,重要的是否可信。”許攸淡淡說道。

  范先說道:“有祝公道做擔保,相信也不會差到哪里去。”

  提起祝公道,范先又忍不住譏諷著說道:“這小子口頭上說不想攙和這些事,其實我一旦向祝奧提出結交馮翊俠士的意向,他還不是立即就幫祝奧、也就是幫我找來了這兩人?可見他再怎么狂傲淡泊,也逃不過一個‘親’字。”

  范先一向看祝公道不慣,此時忍不住擺出一副冷嘲熱諷的樣子,卻沒有許攸那樣多的心竅。許攸在一旁思索良久,心里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卻又說不上來,料想有祝奧這個自家人與他們綁在一條船上,祝公道總不會做那種大義滅親、引狼入室的事來。

  于是許攸這才稍許放下心來,沉著的點點頭,說道:“祝公道好為人排解憂難,性情灑脫,不喜歡與人斗心機。但遇到這種事情,也容不得他逍遙事外,最終還得選好立場,站到咱們這邊來。”

  “沒錯,這幾天我也在一旁觀察久了,那個叫李義的肚子里主意太多,又不愛財好色,我一時也拿不住他。幸而另一個叫嚴干的,老實木訥,沒什么主見,比李義要更好籠絡親近。所以我打算這兩天找機會對嚴干示好,表露心跡,從而將其拿下。”范先侃侃而談的說道。

  許攸腦中驟然浮現出李義與嚴干二人的形象來,深覺范先的評價恰如其分,人越聰明就越不好被外人的言語影響,反倒是心思單純樸實的人更容易被言語利益蠱惑,并甘愿給人效命。

  “那,范君可有想好如何籠絡嚴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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