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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搴幃賓迎

“斬衰裳,苴绖杖,立于喪次,賓客吊唁無不哀者。”說苑修文  兩漢以降,葬期不一,從收斂遺體到正式下葬中間少則兩三月、多則一年。尤其是大抵在西漢末年開始,便屢有停喪不葬之風,其中有許多種原因,譬如時日禁忌、求擇吉地、家貧無力治喪等等。

  而蜀郡北部都尉高靖病故之后遲遲未葬,則屬于另外最常見的一種,也就是因為客死他鄉、社會nn而不能及時歸葬。

  如今其子高柔千里迢迢,遠道而來,這場延遲已久的喪事,終于得以在孝子臨場的情況下開始了。

  早有預謀的來敏換了一身素凈的衣服、由呂乂作為童子,隨行前往高府吊唁。他只到了一會的功夫,便先后看見了蜀郡有名有姓的幾家豪強,幾人點頭示意了一下,便一臉肅穆的站在一旁。那幅紛擾沉寂的景象,簡直像是在為后面更大的一次喪事進行預演。

  不管來時打著什么想法,來敏還是對高柔這個孝子心存敬佩,畢竟不是誰都能冒著沿途戰亂、千里趕來迎喪的。看著一臉哀戚之色的年輕人,穿著衰麻,木然的跪坐在靈柩前,來敏忍不住輕嘆了一聲,來到他身邊,一言不發。

  高柔雖然不曾抬頭,卻也知道身邊人的動靜,見他不像其他人那樣例行公事似得說句節哀便走,心里不由多了幾分感動。

  不多時便有門亭長高聲喊道:“州牧之子到。”

  來敏微微錯愕之際,只見劉瑁腳下邁著有些虛浮的步子,緩步走進奠堂。他是代表其父劉焉過來吊唁的,當眾陳說了祭詞、奉上喪儀錢帛。行過禮節過后,劉瑁又對起身相迎的高柔說了幾句安慰的話,目光卻時不時的在來敏身上掃視著:“足下純孝,竟不顧山險盜賊、跋涉至此,我實在是敬佩萬分。”

  高柔雖然面色悲痛,待他抬眼看向劉瑁時,卻是應答從容:“天下豈有不相見之父子?蜀地雖隔千里,艱險阻絕,為人子者,也不得不往。”

  “猛獸不為害,山川不能阻,孝經所謂喪則致其哀,祭則致其嚴居上不驕,為下不亂,說的便是文惠了吧?”來敏忽然朗聲言道。

  在場眾人不知道來敏話里的意思,紛紛順著話頭贊嘆高柔不遠千里而來的孝行,說得高柔連連擺手,神色有些惶然,似乎不想借此搏名。眾人也是知道場合,只淡淡議論了幾句后,便繼續忙著各自的事去了。唯獨劉瑁臉上有些掛不住,雖然來敏說的不甚明確,但他還是自覺的代入了進去。

  因為來敏剛才所言的下一句話就是居上而驕則亡,為下而亂則刑,這分明是在借此警告劉瑁。

  高柔眼底流出一絲異色,饒有興致的打量了這兩人一眼后,便借故離開接待別的賓客去了。

  來敏任由對方狠狠瞪著,待高柔借故離去后,他向劉瑁邁前一步,似乎有話要說。誰知劉瑁竟不再看他,轉身便走到一邊去了,似乎想借機與高柔搭話。但高柔看上去忙于迎來送往,一時無暇顧及于他,這讓劉瑁病態般發白的臉色頓時灰敗了幾分。

  “此人太狂妄了,真是糟蹋了劉使君的一番布置。”吳班今天穿著一身干凈利落的素色武服,腰掛短劍,在來敏身后湊了過來:“長安城的劉誕、劉范等兄弟,論性情與才干,哪一個不比他強?”

  來敏面上飛快的閃過幾分鄙夷之色,深以為然,說道:“或許劉公是怕他在朝中惹下禍端,才將其帶入蜀地,而不僅是寵愛此人的緣故”

  話雖如此,來敏仍是對劉焉的態度心知肚明,對方是真的很疼愛這個兒子的,不然也不可能在一開始就有傳其家業的想法。只是讓來敏搞不懂的是,劉瑁無論容貌還是性情都不像其父,也無出彩之處,劉焉難道是眼拙么?

  吳班正好看到來敏此刻的神情,正欲再言,忽然又改了口,視線越過來敏望向前門,說道:“他來了。”

  話音剛落,只聽一陣清脆的鈴聲由遠而來,來敏放眼看去,一個身形雄壯的青年漢子昂首闊步的走了進來,他身上穿著低調卻不失豪奢的錦衣,身后跟著的幾人也俱是穿著文繡、做游俠打扮。這名青年漢子的腰間掛著一只做工粗糙、看上去極為破舊的銅鈴鐺,走起路來叮鈴作響,遠近皆聞。

  “這就是甘寧?”來敏看向吳班,低聲感慨著說道:“看來蜀中亦不乏英豪。”

  他在初入蜀地的時候,便曾對吳班說蜀地民風綿軟,甚少氣概。如今見到巴郡人甘寧之后,自覺承認了失言,讓吳班未免覺得有些好笑。

  “不僅氣勢豪邁,此人看似粗猛,卻熟知分寸、禮數。不錯,不錯。”來敏聽說甘寧性喜豪奢,只穿繡有繁雜花紋的錦衣,乘船出行,皆用繒錦維系,去則舍棄。如今甘寧來參加高靖的喪禮,身上穿著的是暗色的錦衣,衣服上只有少許紋飾,可謂是簡單到了極點,表現出了對陳留高氏最大的尊重。

  “既如此,那我現在去與他攀談?”吳班曾經也以豪俠的身份稱名于陳留,如今遇上同樣好游俠之事的甘寧,心思立時躍躍欲試起來。

  來敏點了點頭,游俠之間或許有著屬于他們圈子之間的共同話題與溝通渠道,由吳班出面先行交涉,可以給他們二者之間留一個合適的緩沖。

  這般想著,他便挪步走到另外一邊,在那里,吳班的族兄吳懿正在與太守高眹輕聲敘談。說起來,蜀郡太守高眹也是出身陳留高氏,不僅與高柔同族,更與吳懿都是陳留鄉人。這次他們兩兄弟同時出面,各有所專,就是為了雙管齊下。

  高眹是個文質儒雅的中年人,年紀約有四十余歲,同在他鄉為異客,高眹與吳懿本該有許多話可說,只是高眹對于吳懿有意無意的將話題引到當前局勢上的行為,常用一句閑話輕飄飄的帶過,轉而去大談特談、他那引以為郡守任上政績之最的文翁石室,與蜀郡教化的心得。

  來敏在一旁聽了一半就明白了幾分,高眹此人不是不明事故,他是故意耍滑,不肯輕易表態。像這樣精于世故的二千石大吏,沒有眼見為實的利益,很難讓他真心支持。這樣想著,原本對今天這件事信心滿滿的來敏忽然有些沒了底,正在猶疑之際,只見吳班一臉失落的走了回來。

  “如何了?”來敏心里一沉,看吳班這副神色就知道結果不容樂觀。

  果然,吳班聞言,卻不說話,只是微微地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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