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墻有耳,伏寇在側。墻有耳者,微謀外泄之謂也。”管子君臣下 功曹張時知道此事與他的故友杜畿無關,立場自然的就偏向了范先“正是此理,聽聞那楊沛用刑嚴苛,這幾家人若是捱之不過,胡亂牽扯,對我等來說也是個麻煩。”
“是這個道理”范先合掌說道“不僅要將這幾家人緩釋出來,還得給楊沛這些人一點教訓,讓他們知道河東是誰做主”
祝奧躍躍欲試的準備接話,只見這時郡丞衛固說道“將他們弄出來倒也容易,就怕是與楊沛等人斗下去,會耽誤了袁冀州的大事。”
坐在次席的許攸淡淡一笑,不以為然的說道“若是不爭,倒才顯得有所圖謀,讓人生疑。”
衛固蹙眉道“話是如此,可我等到底要在何時行事楊沛等人背后有王邑、有朝廷撐腰,長此以往,我等很難招架得住。”
“弘農與馮翊,這兩處聯系上了沒有”許攸先沒有答他,反而問向范先“還有校尉程銀、都尉侯選這兩人,可有回應”
范先兩手按膝,從席上站起,一邊走一邊說道“程銀與侯選兩個當初隨皇甫嵩攻打白波,出力過甚,反倒被皇甫嵩拿去跟白波精銳硬拼,死傷慘重。可朝廷事后卻只給了個校尉、都尉,而皇甫嵩卻受拜三公,這讓他們二人如何能服氣這幾個月以來雖然是恢復了些部曲,但心里早已對朝廷抱有成見,我只消派人一說,他二人便無不服從。”
門外偷聽的李義這下倒真的有些訝異了,他沒想到堂堂河東衛氏都與范先等豪強勾結在一起,謀圖叛亂,且不知這究竟是衛固一個人的立場,還是出于衛氏當家人、黃門侍郎衛覬的授意而河東士族向來以衛、裴兩家為首,如今衛氏已擺明車馬,那裴氏的立場又是什么呢在朝為司隸校尉的裴茂是否知道河東背地里涌動著的暗流呢此外還有程銀、侯選這兩個掌握河東數千郡兵的將校,再算上典農校尉范先手下的屯田兵,各家的部曲,少說也能組織起三四萬人來,讓這些跋扈的豪族掌控地方軍政會有何等的危害,難道朝廷在一開始就不知道么光是河東一地就已是這樣了,弘農、左馮翊這兩個郡又有哪些豪強牽涉其中 李義在心里轉過千百個念頭與疑惑,始終不得其解,只想著等聽完了再回去尋鮑出一問究竟。他把耳朵往門上湊近了些許,試圖分辨房里的聲音。
這時范先一邊說著一邊走到座席中間的過道上,腰上掛著的環佩叮當作響,他左手拇指輕按著劍格,忽然止住腳步,拉長了語調“至于馮翊與弘農”
突然,一道寒光如同閃電般從范先手中探出,他的身影矯健的沖到門邊,動作十分利落的一手撥開門扉,一手持劍如甩動匹練,在眾人來不及驚呼之際,霎時間沖出門外。門外那人身法靈活,大袖翩然,動作極為瀟灑的避開鋒芒,幾步退至庭中。
眾人這才驚起,紛紛走到門邊,只見那人穿著件極不合身的破舊衣袍,神情卻像是穿著世間最華貴的衣服一般,他傲然佇立,仿佛腳下生根。
“公道”祝奧呼吸一滯,仿佛突然之間看到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了一樣,他驚駭道“你來這做什么”
祝公道冷冷的說道“我有事要先行離去,故而來尋主人家告辭。”
說完,祝公道又看了一眼仍在拿劍指著他的范先,若無其事的夸贊道“范君好劍法。”
范先的神情有些激動,氣息起伏不定的盯看了祝公道好一會,目光凌厲,如刀刃般直逼祝公道的眼睛“你都聽見了”
“聽見了。”祝公道直言不諱的說道。
祝奧嚇了一跳,在一旁趕緊解釋道“公道是我從子,向來不愛理會這些瑣事煩劇,只喜好結交游歷,所以我也不曾將此大事托告于他。這次得聞密事,定然是出于無意,乃一場誤會。”
范先看了祝奧一眼,在經過一番心理斗爭之后,他這才將劍收回鞘中“公道既然不是外人,這回便罷了。只是此事牽涉你我數家上千條性命,祝君且好自為之吧。”
祝奧煞白的臉這才緩和了些許顏色,他暗中對一旁的許攸做了個眼色,從袖子里伸出幾根指頭搓了搓。
許攸會意,心里也覺得祝公道不至于出賣自己的家族,于是在范先身后慢悠悠的說道“此處不便談事,我等還是換個地方吧。”
范先見狀,這才不再繼續追究下去,便準備帶著眾人移步離開。
在經過祝公道時,范先稍停了一下腳步,在對方身邊輕聲說道“希望有一天能見識到公道的劍術。”
祝公道聞言,但笑不語,側身讓過眾人,臉上饒有興趣的神色卻越來越濃。
待眾人走后,祝公道這才緩步來到房子外的一根柱子下面,頭也不抬的說道“下來吧,都走了。”
李義這才像猴子一樣從柱子上滑下來,他整理了下身上凌亂的衣服,拍了拍手,這才對祝公道作揖道“適才多謝祝兄相助”
祝公道站在原地直愣愣的看著他,冷不防地嘆道“看來你與嚴兄弟來這里都是別有用意,討生計不過是瞞騙我的虛辭罷了。”
李義見祝公道語氣不對,連忙解釋道“祝兄,假辭隱瞞是我等的不是,但我等身負重任,不得不”
“不要跟我說這些。”祝公道不耐煩的擺了擺手,抬起腳轉身欲走“你盡管做你的去吧,此事與我無關。”
“祝兄”李義不禁在其身后喚道。
“誒麻煩吶,真麻煩”祝公道頭也不回地走了,那兩只寬大的袖子一上一下的擺動著,像是兩只如影隨形的大布袋子。
李義看著祝公道離去的背影,久久佇立在原地,驀然,他朝祝公道離開的方向深深揖拜,似是感謝又似是告別。
他心里想到,自己要失去一個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