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筲小人,依憑世戚,附托權豪,a眉承睫,徼進明時。”資治通鑒漢靈帝光和元年 鄴城,袁紹府邸。
裴茂這邊的事,雖由能言善辯的荀諶出面,好說歹說,勉強壓下了裴茂與劉虞的怨氣,使得袁紹心頭一塊大石終于落了地。
可是天下悠悠之口,卻不是荀諶一人就能說服得了的。當朝廷新一撥使臣抵達河內朝歌縣,距冀州魏郡只有一步之遙的時候,整個關東,在使臣遇刺、羈留鄴城的事上,議論紛紛,輿論情緒達到了。
河內張楊、陳留張邈、青州臧洪、兗州田芬、東平曹操等手下親信發來的信件、奏報,借著快馬從四面八方而來,內容無不是勸諫袁紹早早歸還天使,查明寇賊蹤跡來歷,洗清冤屈。
在書房里,袁紹見到這些擺滿案頭的信件,心里十分犯難。
袁紹不是蠢人,他不是不知道眼下最緊要的是該做什么,只是他心里仍舊在猶豫不決。朝廷詔命的威力,以及在關東士人心中的號召力他如今也看到了,雖然這證明了當時淳于瓊等人藐視漢室權威的話是多么的可笑,但卻在另一個方面,讓袁紹對漢室殘余的威望心生向往。
當初如果他在朝廷受制于董卓的時候,另立朝廷,重樹漢室旗幟的話,漢室的威望與他袁氏的聲望,加起來會不會也有如今這般的號召力和影響力應該會遠勝于現在的長安朝廷吧 只是太可惜了,當初劉虞如果不那么古板頑固就好了,那他袁紹就可以承制封拜,統合幽冀,與公孫瓚合作收服河北,繼而南下兗、豫諸州。到時候就連一直瞧不起他的袁術都得屈身侍奉于他,屆時率軍西進關中,將董卓、還有那幫子關西士人充斥的小朝廷一舉覆滅。
那么天下就是他的了。
天子生死不知,朝廷為權臣所迫,這個時候還不重立中樞、恢復秩序,難道還要等到什么時候去光憑幾次關東聯盟就能拯救天子于危難了 袁紹知道哪些人不贊同他擁立劉虞的真正原因,忠于天子這句話說出去誰也不會信,一個十二歲的天子哪里值得這些心懷叵測的臣子們效忠還不是不愿見袁紹擁立天子后獲得名實后,打破勢力平衡,耽誤了他們遙尊關中朝廷,自詡忠臣、私底下卻互相侵并的企圖。
這些人才是反賊 看著案頭的文書,袁紹惡狠狠的想到,他一直認為自己的做法沒有錯,錯的是這些有異心的諸侯,自始至終都在阻攔他匡扶天下的霸業。
“真是可惡可惡至極”
郭圖邁著大步從門外走進,這些天他負責收集各地傳來的文書、奏報,他有意地把這些東西在手中壓了幾天,可沒想到卻越壓越多,眼見眾心難違,他不敢再留,便抱了這些奏報來見袁紹。
此時已經十一月,天寒地坼,袁紹坐在席上,正將案頭的簡牘全數投入到身邊的爐子里。爐中炭火將簡牘炙燒燃起,發出畢剝畢剝的火焰燃燒的聲音。
看到郭圖走進,袁紹直盯著爐中的火焰,頭也不抬的說道“這又是何處的奏報”
郭圖知道袁紹雖志疏而有大略,不敢在這上頭作修飾,遲疑了一下笑道“是平原發來的戰報,公孫瓚遣騎數千助單經、劉備在高唐擊敗了臧子源。”
袁紹眼光霍的一跳,問道“好大膽看來公孫瓚子啊前些月輸的還不夠,居然還能擠出騎兵來援助單經是白馬義從么”
郭圖看了看袁紹,說道“公孫瓚手下白馬義從早已死傷殆盡,眼下不可能那么快恢復,這應該是劉幽州積攢的家底。”
雖然劉虞早已改任并州刺史,但郭圖仍舊習慣性的喚他劉幽州。
袁紹一聽起劉虞的名字,眉頭就忍不住鎖起“劉伯安到底是愚還是忠竟然真舍得放下幽州的基業,跑到并州那個不毛之地去,憑白把家底都托付給公孫瓚這廝。”
郭圖點了點頭,說道“幽州對其來說是一處險地,此時離去,不僅能從容脫身,更能體現劉幽州忠于王室之心,給天下人做出表率。再之后愈加能引起朝廷看重,不失為一條良策。”
劉虞放下一州之地,甘于舍棄權柄,帶頭奉詔,不僅增加了自身的聲望,而且在一定程度上助長了朝廷的權威。同時也讓其他不愿奉詔、對朝命陽奉陰違的諸侯處于極為尷尬的境地。
“他從容脫身,可我等呢公孫瓚以往屈居人下,手中兵馬不過三萬,仍然敢肆意南下,征伐侵奪。”袁紹邊說,邊拿起郭圖剛送來的奏報看了幾眼,這奏報是中山相利乾傳遞過來的,上面詳細地述說了幽州涿郡、上谷等地兵馬的密集調動,顯然是公孫瓚正在緊鑼密鼓的統合劉虞留下的部眾。
袁紹將那奏報丟到一邊,埋怨道“真是便宜那廝了。”
郭圖脫口說道“據聞劉幽州當初想過抽調精兵隨行入并州,結果莫名的走漏消息,引發兵變,公孫瓚亟往鎮壓。事后幾經磋商,劉幽州只得孤身南下,未帶絲毫兵甲。”
“這種把戲,也就只能蒙混那些士卒軍兵。”袁紹正說著,忽然抬起頭來,一雙深邃的眼睛緊緊盯著郭圖,說道“莫非”
“公孫瓚與劉幽州素來不睦,幾次險些兵戈相見,何況又有兵變一時”郭圖狡黠地閃了一下眼,正色說道“公孫瓚若是真如他所言心念故主,就該遣派兵馬一路護送到長安,而不是送離本州就返回。此外,在寇賊襲擊的時候,突然又殺出了那些義士,這未免太蹊蹺了。”
袁紹點了點頭“確實可以借此做文章聲討公孫瓚的假仁假義至于劉伯安與裴巨光那里,我今日也已派荀友若去做了一回說客,陳說情誼,只要能獲得諒解,不日就讓他們與朝廷要來的使臣一起返回長安。”
見袁紹終于舍得放下心中最后那一點不切實際的期望,郭圖如蒙大赦般舒了一口氣,說道“明公睿鑒并州地近冀州、又能遙應幽州、且有居高之勢,我等實不能在幽州未平之時,再行開罪。既然彼等羈留不得,倒不如賣個人情,料其對公孫瓚的仇怨未解,與我等結好也不是不可為之。”
“嗯,我已經派公仁去朝歌接使臣了,就等他們來鄴宣詔,就設宴送歸。”此刻聽了郭圖說的話,袁紹說道“在此之前,得把禍水引向公孫瓚,讓天下人都以為是這次行刺是公孫瓚的手筆。只有這樣,劉伯安才會愈加怨怒于彼,而見恩于我。”
“聽聞張燕與公孫瓚時或有信件往來,可先將禍事推給黑山軍,等明公擊破黑山,繳獲信件,則真相自然大白于天下。”郭圖說道。
“嗯,你說得對,眼下還是不宜與公孫瓚起沖突,先以翦除對方羽翼為上。”袁紹說著便起身,緩緩說道“還有臧子源那邊,也得設法擊退單經。這些暫且不談,留待與眾人議事。”
郭圖正想跟袁紹說些謀略,一聽袁紹這話,才知對方不愿冷落了田豐這些人,只好見好就收“謹諾。”
話音剛落,只見淳于瓊急急忙忙的從外間踱入,大呼小叫道“不好,黎陽營不聽號令,擅自南下,說是要去迎接在朝歌的天使”
“黎陽”袁紹臉色一變,沒想到黎陽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都能發生這等事“黎陽還有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