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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千里之堤

“君子之才華,玉韞珠藏,不可使人易知。”菜根譚  于是到了第二天,杜騭又過來尋杜畿,說“我已為你打聽好了,有不少人說自己年紀太大、或是自矜名節,不屑、也不愿去吏治科跟那些太學生一樣領受教導。所以這些人都四處投剌,尋求門路,以期得到薦舉,直接受官。”

  “還有這種事”杜畿驚訝于杜騭在長安探聽消息的能力,同時也是驚訝于這個消息“可詔書已下,彼等即便另尋門路,也不見得有人會違詔。”

  “就連理案都要參考春秋決獄,一味的因循成規,豈不是法家之道”杜騭拿出前輩的姿態來對杜畿傳授經驗,得意洋洋的說道“這種事總有人情可講,也定會有所變通,不然我為你疏通疏通,讓你去試一試如今朝廷要在各地派官,能早些入仕,興許能比后來人得一個好些的官職”

  杜畿的先祖杜周曾就是秉持法家之義,從酷吏起家,杜騭只想著勸其早些入仕,一時竟忘了杜氏的創業之祖。

  “依杜公看,此事當找誰的門路”杜畿忍著心頭不悅,沉聲問道。

  杜騭為此事考慮過很久,對此早有準備,他捋須笑道“何不尋京兆尹崔公其叔、其兄皆從乃祖伯度公習字,兩家情誼尚在,應當能征辟你做功曹。”

  他口中的伯度公指的是有名的書法家杜操,尤善章草,深得同樣擅長草書的孝章皇帝喜愛,曾任齊國相。在他老年的時候,崔烈的從父崔瑗與從兄崔皆先后拜在杜操門下,學習草書。

  杜操正是杜畿的祖輩,他可以說是與崔氏有一段師生的情誼。

  不過這都已過去好幾十年了,崔瑗與崔父子兩人早已過世,崔烈肯不肯為此對杜畿伸出援手,尚未可知。

  杜畿心里對杜騭口中兩家情誼尚在的話抱有萬分的質疑與不信,他沒有直接點明這樣會讓對方難堪,也容易讓對方覺得自己不識好歹。

  “實在有勞杜公為此費心,在下承情之至。”杜畿先是感謝道,然后又提出拒絕的理由“只不過,在下以為,崔公能有如今,徒仗其聲名而已,好比宦仕之家門前所立的閥閱,除了彰功顯德以外,毫無用處。崔公在朝又沒有根基,跟著他,倒不如去尋別人。”

  盡管對方說的有理有據,令人信服,杜騭仍有些不高興,他拉下臉說道“即便如此,崔公也是一時名士,就連司空黃公都對其尊敬有加。其手下管著京畿重地,權責深重,你要還能尋到比崔公更好的”

  他想了想,有些不確定的說道“難道是京兆韋氏聽聞韋休甫即將蒞任武都太守,而武都又少豪族,手下功曹、主簿等職必然是缺人的不過韋氏與杜氏交情不深,而且武都可不比京兆,韋休甫的聲名也不如崔公這等名士。”

  杜畿心里哂笑不已,不善理政,只知空談,連京兆重地都托付給底下的長安令王凌去做、還花五百萬過三公癮的名士跟這種人結成君臣之義,并在他手底下當功曹,杜畿還不如拉下面子去年輕他十歲的王凌手下當掾吏。

  當然,杜畿性子雖傲,但這種話可講不得,他干咳一聲,回答道“不知少府張公如何”

  “你家還曾與張少府結交”

  少府張昶是最早一批支持皇帝的親信,無論是一開始為皇帝支應足夠錢糧以供新建南北軍所需,還是之后配合董承清丈上林土地,都表現出是皇帝提出政策后的堅定支持者與執行者。

  尤其是皇帝在鹽鐵大議之后,將鹽鐵官重新劃歸少府屬下,歸其負責,使張昶在朝廷里更為熾手可熱。

  除開張昶本人之外,其弟張猛身為北軍長水校尉,同樣深受皇帝青睞。

  這樣一個位高權重的人物,可比有名無實的崔烈要好太多了。

  杜騭愣了愣,沒有想到早已式微的杜陵杜氏還能跟張昶攀上交情,他殷勤的笑著問道“張少府莫非也曾在乃祖伯度公門下”

  張昶與其兄張芝俱擅草書,在杜騭看來,說不準張氏兄弟也曾和崔瑗父子一樣,都曾在杜操門下學過字,但他卻忽視了二者所處的時代相差太大。

  果然,杜畿不矜不持,一本正經的說道“張少府與家祖未有師生之誼。”

  杜騭的笑容頓時僵住,他胡須微微抽動著,有些不悅的說道“既如此,那你何故提及少府張公莫不是尋我玩笑”

  “在下不敢。”杜畿神色安穩,干脆的說道“只是聽說少府張公兄弟二人生平酷愛草書,仰慕家祖風采。正好我家藏有家祖的幾份真跡,可以請少府張公一觀。”

  “這樣才好。”聽他這樣一說,杜騭心中安定許多,不禁喜道“張少府不愛財,唯愛書法之道,若有尊先祖君的真跡,其必欣然接納于你。”

  杜畿等的就是這句話,他自詡以他的才能,就算是吏治科也難不倒他,何必非得走這種門路但誰讓他寄人籬下,處處看人臉色,若是能早早遠離杜騭,自立門戶,走這個門路倒也無妨,而且還能趁此機會接近重臣。

  只是他沒有想到,這么一來,卻是完完全全打亂了董鳳的計劃,他本來想唆使杜騭讓杜畿去尋黃琬手下崔烈的門路,讓黃琬被動的成為第一個鉆吏治科政令空子的人,好造成當面一套背地一套,私下違逆上意的假象。這樣不管是董承緊隨其后,跟著征辟僚屬、還是上封事彈劾,都能讓黃琬吃到不小的虧。

  誰知道杜畿誤打誤撞,竟把董鳳準備好潑給黃琬的禍水,引到張昶那去了。

  杜畿渾若不知此事背后的玄機,當下摸著唇髭,思慮妥當“事不宜遲,我這就上門拜訪。”

  “不急”杜騭瞇了瞇眼睛,突然攔住了杜畿,神秘的說道“張少府為人雖有些迂闊,但為官的本事卻不差,其未必肯為了這幾份真跡,而違逆天子親定的政令。這事若要萬全,非得好生籌劃不可”

  杜畿微微一愣,有些不明其意的看著瞇眼撫須的杜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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