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伐獫狁,以奏膚功。ranwena`有嚴有翼,共武之服。”詩經小雅六月 徐晃、趙云等人的兵馬其實并不需要一路打到江州。
江州就是后世的重,其位于嘉陵江與長江交匯之處,沿著嘉陵江溯源往北,到墊江縣則分為西北、東北、正北三條不同方向的支流。徐晃等人帶兵出發的閬中、充國縣就是沿著中間的這條支流南下,而趙韙等叛軍所在的德陽縣,則位于墊江縣西北的那條涪水。
墊江位于三條支流交匯之處,只要拿下墊江,趙韙便與江州徹底斷絕聯系,這是趙韙的七寸、也是必爭之地。
本來趙韙所設想的是,劉焉死后,益州無主,他與張魯齊頭并進、各自呼應,有張魯保護自己的側翼,趙韙大可放心墊江的防務,傾注全力圖謀益州。可他萬萬沒想到,張魯這棵觀望風向的墻頭草會因勢而降,所以等他得知張魯投降的消息之后,事情已經來不及容他做出補救趙云所帶的前鋒精兵已經猶如神速的奪下了墊江。
己軍的后方完全暴露在敵人的刀鋒之下,趙韙大驚失色,忙召來帳下龐樂、李異二將,吩咐道:“如今墊江已失,軍中家眷皆在江州,再往前進已是不能。兵法所謂‘歸師勿遏’,我軍只要返身一戰,必能重奪墊江,保我后路無憂。只是不知哪位將軍愿為我出戰?”
龐樂、李異二人眼前一亮,竟是俱不推諉,爭相請戰。
“趙公!”龐樂一手攔著將有所言的李異,積極的說道:“在下正是江州人,如今桑梓淪落、家眷遇險,我義不容辭!還請趙公下令,只要許我萬余兵馬,末將便可為趙公奪回墊江!”
李異看了龐樂一眼,雖然他不是江州人,但此時接口說的話也與龐樂大相徑庭,都是為了要報答趙韙知遇之恩、救回眷屬家小之類的話語。
趙韙看的很是欣慰,如今兵有戰心、將有戰意,事情還不算惡化到最嚴重的地步。他本來還以為龐樂與李異在得聞后方有難,會手足無措,不敢出兵,沒想到還是自己平日里對他們的恩結厚遇,到最關鍵的時候起了作用:“好,既然如此,龐將軍明日便隨我南下,至于德陽一應防務,則交給李將軍負責。”
李異臉色一變,心里轉瞬便想到趙韙這是在打算借機逃跑,聽說趙韙在江州時常以錢財賄賂荊州南郡、武陵等郡的地方官員。此番他帶著精兵南下,待打通了江上水路以后,說不準就會見勢不利,立即收拾行裝順江入荊州。那自己帶著精兵無存的老弱雜兵,豈不是成了一顆棄子?
趙韙冷漠寡義,好在李異與龐樂早有打算,如今也不能怪是他先不仁了。
“趙公但請寬心!”李異與龐樂不留痕跡的對視一眼,義正言辭的說道:“德陽有末將在,雖不能擊潰敵軍,至少能為趙公堅守門戶。”為了不讓趙韙有所疑心,他又假意說道:“末將家小宗族皆在江州,還望趙公盡早揀選精銳,還我軍家眷平安。”
趙韙這才寬心不少,只要家眷在自己手上,他就不怕李異在前方會有什么改換門庭的心。就算走到最壞的一步,他也能帶著家底逃亡荊州,聽說荊南諸郡與荊北劉表素來不諧,他帶著一幫將兵出川,興許能在雙方之間從中取利,搏得一塊立身之地。這個時候,李異的生死就已經不重要了。
于是他當即下令,自己與龐樂帶一萬余精兵,出南城水門,以水陸兩軍南下。李異則帶著剩余的兩萬兵馬,駐守德陽。雖然城外的蓋順麾下只有萬人,但已經在一開始的接戰中就讓趙韙見識到了其中八千余虎賁的精銳,身邊不留下兩萬人看守門戶,趙韙心里實在無法放心南下。
正在城中緊鑼密鼓的籌措時,德陽縣外的軍營之中,有人與趙韙同樣心憂。
只是趙韙擔心的是自己的身家性命恐會不保,忙著找退路;作為南征軍中將職最高的武將,虎賁中郎將蓋順,卻是在憂心此戰的戰功。
校尉梁興在一旁很是貼心的說道:“當初我軍在陽平關外奮力死戰,生受了張魯全力阻擊,而徐晃只是獨領偏師,便趁虛奪取漢中,位居首功。如今入蜀,大軍分兵,各占其功,本不相妨。可他說降張魯以后,又遣兵南下墊江,插手我軍應付趙韙的戰事,末將以為,這么做雖是為了大局,但仍未免有些…”
徐晃與蓋順之間有過一段恩怨,當初徐晃被王昌奪取功勞,蓋順雖不知情,但到底是馭下無方。事后敗露,蓋順窘于顏面、資歷,對徐晃也是頗有微詞,本來這也只是個人情感上的喜惡,蓋順也是明于事理的人,不會將其帶入到正事上。但此番南征一路下來,幾乎都是徐晃立下首功,饒是蓋順心性沉穩,此時也有些坐不住了。
若是徐晃又助他拿下趙韙,那自己這一趟豈不盡是作為陪襯了?
蓋順想了半天,看了看急于立功的眾人,終于沉聲說道:“徐公明既已降服張魯,自當出力助我平亂,這本是為國家便宜所計,豈能生有私心?”
梁興一時語塞,低頭不語,臉上卻不見慚愧之色。
蓋順沒見到梁興低頭的神情,顧自說道:“若是真不甘見功勞分潤于他人,倒還不如趁此多想想如何盡早破敵,克竟全功。”
一直沉默不言的王昌突然請命道:“將軍,在下愿做前鋒,為將軍登城破敵!”
梁興見他搶了先,也不甘落于人后,緊跟著請命。
眾人也都不是喜歡算計同僚的人,只是看在徐晃的北軍步兵營屢立大功,心里有些不平衡而已。此時被蓋順轉移視線,一個個都被調動了情緒,紛紛出聲請戰。
蓋順心里略松了口氣,剛準備點將,卻聽帳外有一傳令兵跑來說道:“稟將軍,城中有人出來投營,說是李異、龐樂有要事相告!”
原來李異與龐樂見張魯投降,朝廷入蜀勢如破竹,心中早有歸降之心。卻又見趙韙冥頑不靈、還打算讓李異做棄子,這才導致他們二人最終決定發動兵變,與朝廷里應外合,殺死趙韙。
蓋順得知這個消息后,雖是半信半疑,但仍讓人在暗地里做好準備,直到派出去的探子得報龐樂確實帶著精兵護送趙韙偷偷出城,他這才下令發起進攻。
養精蓄銳的虎賁軍沒有選擇攻城,而是徑直往趙韙等軍殺來,趙韙猝不及防,連忙催促親將帶兵抵御,自己則試圖返回城中固守。而正在這個時候,龐樂臨陣倒戈,加入虎賁陣營,與其一同參與剿殺趙韙死忠、親兵的戰事當中。趙韙顧不得恨龐樂背恩,倉皇逃至城下,卻如何也叫不開門。
一抬頭,這才發現城頭的大纛早已換上了憑風飄揚的‘漢’字旗,李異一臉冷酷的俯視著趙韙,并使人往城下拋了幾十顆人頭全是趙韙留下的軍中親信。
趙韙這才心知中計,心如死灰,仰頭對李異叫道:“好、好!我生平不曾虧待爾等,如今功利當前,你就拿我這顆人頭討爵賞吧!”
說完,便在龐樂追上來之前拔劍自刎。
李異心中冷笑,見城外戰事已畢,這才大開城門,迎接蓋順等兵馬入城。就此過后,益州境內再無任何一支叛亂的軍事力量,南征之役也宣告結束。
蓋順如愿以償,搶在徐晃完全攙和進來之前,快刀斬亂麻的解決掉了趙韙,勉強使這場仗的功勞與徐晃降服張魯的功績平齊。梁興、張橫這些南軍眾將靠自己得了戰功,而不是等徐晃、趙云的接應,對北軍步兵營的一絲絲嫉妒也消減了許多,皆大歡喜。
益州平定,裴茂大喜過望,當即下令大饗三軍,豬牛羊等肉食酒饌供應不絕。又連夜寫就捷報上傳,荀攸也緊隨其后,將自己近來在蜀地所見所聞一應報上,并請皇帝念在益州人心未附的份上,暫且多加恩待。如此一來,山路南行,直等到五月初的時候,朝廷的詔書這才姍姍來遲。
宣詔的正是皇帝親信的省中八秘之一、新任給事謁者楊修,年僅弱冠的他與同齡的傅干、法正一樣,在開春以后被授予他任。跟傅干他們比起來,皇帝似乎是不舍得讓楊修出任地方為令、長,而是讓他做給事謁者,專掌賓贊受事,作為使者傳詔中外,結識多方名流大臣。
都上至司隸校尉裴茂、下至一介白身的來敏,凡是在南征之戰中立過功的人,都紛紛出城迎接。
楊修顧不得寒暄,依次宣了好幾份詔書。
第一份是治罪,直接說‘元惡待誅,本屬劉瑁,孫肇乃其心膂,今并斬首,示之市朝’,殺了首惡之后,又有恩惠施于蜀人‘衣冠高門,被逼偷生;猛士豪強,暫且茍免。人非盡如大丈夫,況乎人情如此,今赦揖等大過者死罪,改流邛都,余者罰金以為誡’。
那些曾在孫肇等人的威逼之下,曲意逢迎的豪強、士人們聽到這里不由大松了一口氣。只要朝廷不再追究此事,性命身家可保,這罰金也就算了。荀攸在一旁看到這些人的神色,不免搖頭苦笑,雖說這些都是自己盡可能向皇帝爭取來的,皇帝雖說接受了他的建議,但還是在詔書中不經意的流露出了嘲弄不屑的態度。
對劉瑁、孫肇等一干作惡者進行‘懲罰’,大肆立威了以后,就是對裴茂、荀攸這些人進行‘封賞’,以懷德施惠。
裴茂因功被封陽吉平侯、荀攸封陵樹亭侯,至于一直為大軍負責糧草的武都太守韋端則被增秩中二千石,待遇比同九卿這是自河東太守王邑之后,第二個享受秩中二千石待遇的地方郡守。
伐蜀大功,朝廷止步于封侯,并無其他的官職賞賜,而裴茂等人皆心服喜悅,無一人流露遺憾失望的神色。這是由于漢室朝廷在當前的威望仍在,名器尚未泛濫的緣故,所以裴茂等人才會特別珍惜重視,若是在歷史中朝廷遷播,皇帝窘迫到要用木頭刻印來封官,隨意封侯、將軍,這些官爵也就無人在乎了。
裴茂等人領受封賞,不日即將班師回朝,而有些人卻是要留下來帶兵鎮守皇帝到底沒有忘記蓋順在陽平關下的奮力死戰,錄功拜其為虎威將軍,使之鎮守陰平,又封都鄉侯、徐晃則為撫軍中郎將,鎮守漢中,封都亭侯、甘寧也因參與投誠有功,被封為橫江校尉,鎮守江州。
這三人與上庸都尉太史慈一起,共同掌握整個益州的軍事力量,分別防備不同方向的敵人,雖是官職上以虎威將軍蓋順最尊,但皇帝并沒有明確表示以誰為主,相信在戰時,皇帝還會另外指定主將。這么做不知是皇帝仍還不信蓋順領兵的能力,還是皇帝不愿將益州的兵權交到一個人手中,總之各人都有各人的看法。
荀攸與裴茂等人起身接詔,楊修十分敬重的向二人行了一禮,而后往旁一站,代為介紹道:“這位是原侍郎、今益州刺史邯鄲公,這位是原萬年令、新蜀郡太守華公…”
蜀郡太守高被拜為弘農太守,封關內侯,不日即將與其他蜀地官員北上,新任的益州刺史正好是荀攸認識的,當初在他家隔壁的張昶府中,荀攸曾見過邯鄲商與杜畿兩人辯論鹽政。邯鄲商與杜畿本為求告進仕而來,見荀攸不肯松口,只好按照程序進了吏治科。
后來杜畿因為成績優秀,被選去河東,如今是河東郡丞,在河東甚有政績,被朝野眾人視為是太守王邑未來的接班人。而邯鄲商卻沉寂歲余,蹉跎了一年才被選入光祿勛屬下侍郎,如今到不知是乘了什么東風,從三署郎選調為一州刺史了。
裴茂有些莫名其妙,甚至開始懷疑這封詔命是否出自皇帝的本意,要知道他從未聽過這個邯鄲商有什么過人的才能或者聲名,一旦被拔擢為一州刺史,而且還是益州這種大州的方伯,這似乎有些不符合皇帝的手段。
這個疑問,直到楊修出口,才算是勉強給了他一個答復:“國家有云,益州刺史不同于他州方伯,只給秩六百石,職權唯孝武皇帝時‘奉詔六條察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