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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一章 剛而犯上

“東野子之御,馬力盡矣而求進不已,是以知其將敗。”――――――――上明帝疏諫盛修宮室  聊城池淺墻低,不便駐守大軍,袁紹只得將全部兵力駐扎在聊城旁邊的險要處。

  此時大雨突降,不僅打亂了袁紹趁機進軍,解救顏良、反攻朝廷的計劃,而且冰冷陰沉的秋雨又讓他聯想到幾年前頓兵壺關、獨立鄴城高樓時所見的凄涼無力的場景。

  郭圖、田豐等人帶著斗笠,發梢衣角有些微濕的走了進來。

  與往常不一樣的是,田豐在與袁紹見禮時雖然仍是恭肅有加,但神色中難掩一絲埋怨與氣惱。

  好在袁紹向來不喜歡這個說話直的屬下,此時當沒見到他似得,對郭圖問道:“青州那邊有消息了?”

  “繞了一段遠路,不會騎乘快馬,倒也來往迅疾。”郭圖凝眉思忖了一下,先挑了件小事說道:“呂布死了。”

  “嗯。”袁紹眉頭微揚,淡淡的應了一句,又道:“然后呢?”

  “袁將軍下邳兵敗,潰逃揚州。呂布陰謀倒戈,被董昭算計一通,催逼上陣。是故大公子因此不敵曹操,稍挫一陣,如今已退往瑯邪。”田豐看不慣郭圖吞吞吐吐、百般顧慮的樣子,張口就把話說了出來。

  袁紹眉頭大皺,厲聲道:“竟有此事?”

  他兒子袁譚打不過曹操是他想得到的事情,并不意外,意外的是袁術坐擁強軍,竟然連一個劉備都打不過?

  田豐正有一肚子里怨氣要發,抬聲道:“天下間的奇事還少了么?當時南下,我便屢次建議,說倉亭乃黃河津渡,位置緊要,必是朝廷屯糧之處。只需遣派大將領騎兵襲往,不消三日,便可焚盡糧草,屆時朝廷必軍心大亂,我軍可一舉破之。”

  也不怪乎他生這么大氣,當時行軍布策,他一眼就看出倉亭津的重要性,此處位于黃河以南,既是后方也是前線,又水陸便利,不單可以供給朝廷用兵所需、更能便于支持徐州方面的需求。只要用奇兵突襲此處,既能燒毀朝廷此戰大部分軍需,更能在朝廷大軍的背后插上一把刀,從而將皇帝殲滅于北岸。

  這是一個很冒險、卻很有機會的策略,但袁紹當時并不同意這么做,他想的是自己麾下兵馬總數遠勝朝廷,何不以堂堂正正之師,當面將其擊敗?而且倉亭津是朝廷屯糧之處完全出于田豐一人臆測,別無實據,正如郭圖當時反駁的那樣:“何止倉亭重要,其北岸的東武平既是大城,又臨河水,更緊貼彼等后背。如我是彼等謀臣,何必將屯糧之處安放在區區一亭?”

  所以袁紹說什么也不肯支持派兵深入對方腹地的冒險行動。

  如今顏良戰沒,前鋒兩萬兵馬損失殆盡,雖然不能證明田豐所言一定是對的,卻證明了袁紹的堅持是錯的。

  而田豐卻不知怎么,偏偏認為此戰戰敗完全是袁紹不聽勸諫,如果早依從了他,戰局也不會變成這樣。

  “早聽我言,安得如此!”

  袁紹心里正為顏良的死而感到惋惜,同時未嘗沒有一絲悔意,但見到田豐得理不饒人的樣子,那絲悔意也沒了,不耐煩的說道:“若聽你言而致敗,又該如何?”

  田豐眼睛一瞪,說道:“不可能!”

  然后他似欲重復自己當時所推演的結論,以證明突襲倉亭的確是一條可行之計。察言觀色的郭圖卻沒給他這個機會,他早看到袁紹的心情不好,田豐偏要往火上澆油,可不是自尋死路?

  郭圖連忙打斷田豐要說話的勢頭,徑直說道:“往事不可追,田公果有良平之才,就該為袁公想想如何處理當下局勢。這場雨雖然阻礙用兵,卻也使我軍烏丸等騎不得大用,你倒是再獻個良謀以供參詳?”

  田豐想也不想,說道:“如今只有退兵。”

  “退兵?”郭圖感到好笑,問道:“我軍方至,你就說要退兵?”

  田豐仰著頭,睥睨的看著郭圖,道:“我退彼進,敵必隨我而入冀州。如今彼等兵力各處分散,聲勢雖大,其實處處是破敵良機。只待將彼等引誘深入,使之與其他諸軍難以呼應,我軍便可翻身進擊。天子一敗,余等更復何言?”

  此時朝廷主力在眼前,而離其最近的樊稠一部兵馬則是遠在濮陽,若是真按田豐所言,以退兵換取對方不斷深入,拉開與友軍的聯系,使彼此救援不及,那時候圍殲就很容易得手了。辦法雖好,可田豐卻似乎沒有想過皇帝身邊的荀攸、賈詡是否真的會依他所想的那樣配合。

  郭圖并不認可這個大膽的計策,道:“我軍初敗一陣,若是未戰先退,其軍心如何?屆時鼓噪之下,佯退成真潰怎么辦?”

  袁紹徒恃兵多,不樂意的說道:“退兵一事,太折損士氣,所謂一鼓作氣,此時退兵,即便是為了誘敵,也是大不妥。”

  田豐眼神一躲,似乎又生氣了,扭過頭去像是在埋怨自己:“果有良謀而未見用,適才何必道哉!”

  袁紹才消不少的怒火又被他勾起來了:“你這是什么話?”說著便要他出去。

  田豐慘然一笑,斗笠也不戴了,徑直揭帳走進雨中,淅瀝的雨聲中猶自傳來他長呼的聲音:“言已盡矣,事可長久乎!”

  “這個老貨!”袁紹終于被他徹底激怒了,沒等郭圖說什么挑撥的話,他便自行下令,命人出去將田豐囚禁關押起來:“他越發不成樣子了,當初聽他所言,在壺關未曾獲一地。如今不聽他言,稍有不利,他便自以為得計。責備我不該不聽他的,這是什么道理?”

  郭圖也覺得田豐這樣未免太莽撞了,再如何直言敢諫,也不是這么個諫法。他隱約覺得奇怪,卻又說不上來,反正田豐身陷囹圄,等若宿敵一去,郭圖心里也是得意的:“田豐口出妄言,亂我軍心,明公斷不能再留他于此處了。”

  “你說得對。”袁紹心里到底顧忌著田豐背后代表的冀州豪強,不敢對他下死手:“先讓人將他押回南皮,等我大勝班師之后,再當面問他有何想法。”

  “大戰不遠,如今只待雨停而已。”郭圖輕輕一笑,道:“我軍前鋒受挫,實力尚存,只需步步穩進,便可無虞。一者,彼等兵馬再精,畢竟人數有限,也不能以一當十;二者,彼等糧草遠從關中運來,消耗不及、僅憑兗豫府庫,安能支應多方戰事?而我軍以逸待勞,身后就是冀州,兵馬、糧草支應便利,彼此消長,勝負之勢明矣,又何必依從田豐之計,引軍犯險?”

  “是啊。”袁紹聽郭圖講的甚有道理,于是也漸漸安心了,徐州戰場上失利又如何?只要自己挺住,將天子的主力擊潰,便能滿盤皆活。

  郭圖輕舒了口氣,忽然想起一事,道:“沮授與田豐素來交好,如今其人正守御魏郡,若是田豐被囚的消息傳過去…”

  “此人也是個嘴硬的。”袁紹話是如此說,但卻是記得對方與對面大將沮雋有著親屬關系,而這兩年又十分收斂,不像以往那般與田豐爭著拿話嗆他。

  這也奇怪,田豐心直口快,袁紹不高興,沮授一旦收斂鋒芒,袁紹心里更是沒底,反而覺得沮授的立場叵測。如今就連荀攸的親族荀諶都被他冷落閑置了,袁紹想著,田豐被囚之后,沮授無論有沒有與沮雋聯系,都不方便托付方面重任了:

  “我看就將他調至軍前,讓淳于仲簡守魏郡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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