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累遷為光祿大夫,復坐過黜。前后數貶削,皆以語言不節,舉動違常也。。”
皇帝把軍權一再分割,分化成不同的獨立機構,而最核心的發兵、選將之權卻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沒有旁落到任何一個機構。今后只要制度成熟,利用自己的威權,就足以控制全天下的軍隊;而自己能掌握天下的兵馬,反過來又會助益自己的威權。權與勢這二者之間永遠都是相輔相成,互利共生的,也將是皇帝最堅實的后盾與力量。
兵部的職權劃分并未有如吏部、度支部那樣威嚴權重,雖然各地郡縣新設的兵曹與緝捕盜寇的賊曹都已歸入兵部負責,但論起權力來,兵部實在比不同儕的其他部門。以至于當皇帝提出由新野鄧氏出身的侍中、舞陰侯鄧昌轉拜兵部尚書,旅賁令李固轉兵部侍郎時,眾人并未保持多大的意見。
議事之后,皇帝又接著處理了幾道無關痛癢的奏議,便在承明殿與眾人用了膳后,自行擺駕離去,留黃琬等人繼續值守承明殿中處理龐雜政務。楊琦近日倍感精神不濟,一場商議下來早已精疲力竭,只得向皇帝提前告退安歇,而荀攸因為有侍中的主職在身,不便經常遠離皇帝,遂與皇帝一同去了。
皇帝走后,一眾侍臣、黃門、殿前郎衛、冗從、奉車等人也跟著鑾駕離去,原本擁擠的殿前廣場與宮道立時變得安靜空闊。白石砌成的殿階與宮道往來行走的,就只有來往于尚書臺與承明殿之間的掾吏。溫暖的風從外間吹進殿內,吹散了緊張嚴肅的氣氛,黃琬略顯輕松的舒了口氣,見吳碩作為尚書令遲遲未有前往尚書臺坐鎮,并轉達皇帝剛才的口諭,更與董承眼神交流不斷,便知道他們有事要急著說。正好黃琬也想起身走動,于是找個借口走了出去,只留下趙溫仿若不知的坐在原處,與性急無奈的董承面面相覷。
黃琬獨自來到承明殿外,在院庭一角蒼翠的古柏樹下徘徊踱步,也正在此時,他也等來了伺機從皇帝身邊離開來此的黃門侍郎來敏,對方是來探聽消息的,黃琬面色不虞,道:“你不去侍奉國家,何故單為此事而折返回來?今日議論,用不了多久就會昭告朝野,你盡可退值后再與我相商不遲。”
來敏自從益州回來后性格就愈發疏放,言行也無有顧忌,他不以為然的說道:“近來秋雨如期,池澤水漲,陛下要登柏梁臺觀景,身邊不要多人,許是與荀君有一番要談。時辰將暮,我就是早些退值出宮,也無人能說什么。”
黃琬驀然嘆了口氣,沉吟道:“你未免太情急了。”
“明公。”來敏倒是無所謂的樣子,他與黃琬站在樹下,見近旁無人,言語便無有顧忌:“大可不言機務,不知是否真如我等所預料?”
他們在此之前便已有定論,認為皇帝在當日檢閱今年最后一次北軍秋操過后,必然會有所舉措,要知道去年是因為南征益州、遭遇旱蝗,以及今年又一場小規模的旱災,皇帝愛惜民力,所以才接連兩次未有選擇出兵關東。但時機不可失,天下人皆盼漢室再興,如望云霓,朝廷自然要越早出兵收拾亂局越好。明年是八成要出兵的,一旦出兵,南北軍這幾年形成的演習制度,就將因為實戰而擱置一旁,而皇帝這次突然檢閱,訓示的語句又不同以往,這背后的意義自然就引人深思了。
以黃琬對皇帝的了解,凡事都要未雨綢繆,尤其是出征這等大事,若是事權不一,還沒接陣,自家就要亂了陣腳。于是這次兵制改動,雖具體內容不在黃琬預想之中,但其用意卻早為黃琬洞察,連帶著,董承的心思也大致能推測明白。
黃琬一時放下顧慮,順口答道:“今日議論過后,詔書既發,你便會得知詳情。總不過是兵權散失于各處衙署,互不統屬,不再歸于一人之手,卻又以天子為尊,惟皇命是從。今后外戚一人擁兵,脅迫朝廷、武夫合眾違令,私發軍旅等事,已是幾不可能。董承經此一遭,還以為未動筋骨,實則勢力大減,今后將無多少能容他施展的余地了。”
來敏擰起了眉,語氣未有放松多少:“這么說,國家親征關東,還是預備留下太尉鎮守長安了?”
黃琬忽然乜斜了來敏一眼,語氣意味不明的說道:“你也是如此以為的?”
“太尉到底是天子丈人,中宮之父,身為外戚,留守長安是再尋常不過了,而且國家無子,等到那時,就連皇后都能出面干涉朝政。按以往國家對太尉的信任,留太尉守長安,幾乎是無從更改的事。”來敏知道董承就在不遠處的殿內,不由悄聲說道:“可太尉為人張狂,有他在長安主持大權,豈能容下我等之輩?為了防范此事成行,我等與楊氏費了多少苦力心計?如今看來,還是改不了國家的心意。”
“是么?”黃琬瞇了瞇眼睛,說道:“你以為天子對董承還是一如既往?若是真的信重,又豈會寵皇后、卻兩三年不聞消息?”
“這…”來敏一時說不話了。
黃琬緩緩言道:“天子聰慧,心思也極為難測,正是如此,我等臣下便可據此施為。影響不了天子,便影響董承,只要他一有改變,或是不服、或是張狂,天子自會對其人有所改觀,以為將其獨留長安,無人能制。”
來敏恍然想起這一兩年來,董承對皇帝的態度從開始的恭順、收斂,到后來平靜一段時間后,又故態復萌、惡性暴露。凡此種種,都會讓人失去好感,認為他不知改進,難以調制,擔不起更大的信重與責任。
“可是…饒是如此,太尉仍盼著在國家親征關東之時,奉詔留守長安,看護朝廷。”來敏不由看向黃琬,滿懷疑慮的說道:“今日他定是多番忍讓,任由削奪職權,僅是希冀以乖順服從之相,讓國家放心。只要得守長安,此等職權便不足掛齒。此外,他這一番支持附和…如何不讓國家以此作為交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