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清風鐸音

　　“陛下即位以來，躬親聽斷，旋乾轉坤，關機闔開。”潮州刺史謝上表</p

　　萬丈金光照耀在滄池水面之上，無數碎金塊銀似得水紋觳皺在臨水的欄桿下涌著，屋頂倒映著金色的反光，隨著不遠處的聲音一高一低的進退著。</p

　　另一個沙啞的聲音說道：“依臣之見，當初就該審慎用事，不該臣不是有意非議君上，臣的意思是，當初既是朝廷封拜袁術為揚州牧、后將軍，如今彼等不僅聚眾作亂、侵犯徐州，更是以朝廷給他的權位征辟僚屬，全然辜負了君上的一番苦心！此人雖要嚴懲，但如何照顧朝廷威嚴，也得慎議才是。”</p

　　這聲音粗糙沙啞，讓陳紀不由得想起了經常在戰場上嘶喊大叫的武夫，聯系到此人對皇帝獨有的稱呼，他不難猜出此人的身份。</p

　　那少年的聲音在周遭的風聲、水聲中依舊清亮：“你有一句話說得對，袁術此人的確辜負了我一番苦心，他在南陽割剝富室、縱兵劫掠，這些事我都有所耳聞。但念在他袁氏累世清名，不忍加罪，便給他第二次機會，讓他悔過自新。怎奈此人冥頑不靈、不識抬舉，最后也莫怪朝廷先禮后兵吳碩，將適才這話加入詔書，要寫明白，要使天下人知曉朝廷之心。”</p

　　“臣謹諾。”一個在此前從未發表過意見的聲音應道。</p

　　第二次機會這倒是暗合君王仁恕之道，陳紀點了點頭，但追述起來，依然掩蓋不了皇帝以名制人的手段。</p

　　少年的聲音在臺軒之中回響著，像是有清泉涌于石上、或是有個好學的孩童在一字一句的朗誦經傳：“著即罷黜袁術揚州牧一職，奪其假節，惟留常備員吏以供官署，再讓其罷兵不要用詔書，用戒書，詞句嚴厲些，要好好的訓斥一頓。”</p

　　吳碩唯唯應下，沒有再說話，顯然是在當場擬詔，遣詞調句，不敢分心。</p

　　只聽少年又說道：“至于揚州我聽說廬江太守陸康在該處屢施恩義，又乃吳地名士，深孚眾望。我看，就由他來署任刺史，替朝廷經營揚州。”</p

　　“臣以為不可，依三互之法，陸季寧乃吳郡人，不宜為揚州刺史。”一個聽起來很是忠厚的聲音說道：“臣舉薦豫章太守魏桀，其是右扶風人，素有清名、又曾為北軍步兵校尉，知曉兵事，忠于朝廷。若以此人為揚州刺史，足以安集一方百姓、為朝廷牽制袁術。”</p

　　“這是司徒馬公。”見陳紀面露疑惑，趙儼在一旁輕聲解釋說道。</p

　　原來是扶風鄉黨，陳紀這才勉強聽清馬日磾的聲音，剛才應是此人在暗地里附和御史彈劾傅睿，想必是私心自用。他心下雖有不齒，但也認為對方此刻的理由確實很充分、跟陸康比起來，也更為合適。</p

　　“可，就讓魏桀做揚州刺史，到底是從我手上走出去的人物，知根知底，用著也放心些。”少年也不猶豫，似乎忘記了剛才才呵斥過對方。他爽快的應了下來，接著又說道：“詔拜陸康會稽太守、加平南將軍、封都亭侯、食邑三百戶，再拜其子入朝為郎中。有此二人在，江東之事，當可無慮。”</p

　　還是那個低沉的聲音：“吳郡都尉許貢與太守盛憲私下不和，未免齟齬生亂，有礙大事，不妨調其為豫章太守？一來籠絡江東士人之心，二來以免日后紛爭。”</p

　　“嗯。”少年說道：“揚州的人事安排完了，也該說說徐州之地，沛相劉備派來的使者簡雍，現在何處？”</p

　　“尚在東海邸，預備明日傳見。”有人如是說道。</p

　　少年雷厲風行，當即說道：“不用等明日，諸公今日就在承明殿將其喚來一見，徐州如今是什么情勢，還勞諸公先為我探下底。”</p

　　簡雍沒有太重的官身，本就沒有直接覲見皇帝的資格，讓執政的三公代為接見附和朝廷的正規程序。簡雍這一路跟著陳紀的車駕來到長安，陳紀心中有愧，不愿主動去見對方，此時聽見皇帝說起簡雍的名字、又說要詢問徐州的情勢，他心里不由得一突。</p

　　“臣等謹諾。”眾人一齊唱喏，看樣子是準備散會了。</p

　　“趙公留下，穆順，去傳召陳公。”</p

　　陳紀精神一振，適才默默在旁偷聽了那么多機密的話，自認為對皇帝的才智性情頗有了解的他，此時不免有了更深一層的體會。</p

　　他察覺到里頭的動靜，趕緊站在正中央，恭順的垂手而立。他所在的小軒與皇帝等人所在的地方由一條廡廊連通著，皇帝的座次應是正對著滄池，背后的來時的路自然不會在此刻讓人走，所以馬日磾等人皆選擇從一旁的廡廊里走出來。輕柔的帷幕被撥動了幾下，隨即被穆順給撥開了。</p

　　先出來的自然是馬日磾、董承等三公，隨后再是侍中楊琦、尚書令楊瓚等人。</p

　　這些人里頭幾乎全都是熟面孔，當初董卓把持朝政，大肆征辟名士，陳紀因此而被拜為侍中。所以算起來，他與馬日磾、楊琦等人算是當年在雒陽時的舊相識了，只是后來他忤逆董卓遷都之議，惹得董卓不快，這才趕緊接過封拜他為平原相的詔旨，急忙跑出去赴任了。</p

　　當時朝廷打算讓他擔任司徒、后來見他走了，又有璽書追拜太仆，征尚書令。陳紀畏董卓之勢，皆不聽命，若非有這些故事在里頭，他此時少說也是三公宰輔、與馬日磾等人并肩而立的人物。</p

　　見馬日磾等人依次走來，陳紀兀自不動，等他們離自己尚有數步之遙的時候，他這才動了一下身子，作勢欲拜。</p

　　“慢、慢！”楊瓚連忙跨了一步，伸手扶住陳紀，笑說道：“陳公乃先輩舊齒、德配上公，該是我輩拜你才對。”</p

　　“世上豈有三公拜九卿的道理？不可、不可，切莫為我亂了制度。”陳紀不為所動，堅持要依禮下拜。</p

　　董承在一旁冷眼瞧著兩人虛與委蛇、互相客套，心里很是想說此處自有大漢朝臣，無有名士之分，該拜則拜。但他也知道這么說定會引起眾怒，索性改了口，微微有些不耐的說道：“朝廷制度不可廢，我等與陳公平揖即可，君上還等著見呢。”</p

　　楊瓚臉上尷尬之色一閃而過，很自然的接受了這個說法，于是馬日磾、董承、以及楊琦、楊瓚等人與陳紀互相拱手平揖，吳碩則是以晚輩的姿態對陳紀拜了一拜。</p

虛禮過后，陳紀在經過楊瓚等人時，輕聲留了句容后敘舊的話語，這才在穆順的引導下，走進釣臺正中。11</p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關注“優讀文學”，聊人生，尋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