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聞也者,色取仁而行違,居之不疑。
a`”論語顏淵 “陛下對趙子柔的重視,比我等所想的還要多啊。”馬日對士孫瑞說道:“也不知是他沾了‘忠侯’的光,還是‘忠侯’沾了他的光。”
“緣由究竟,恐怕只有國家才知道了。”士孫瑞隨口敷衍道。
馬日瞥了對方一眼,這次將對方請來,可不是為了聽這些的。
“在下為士孫公鳴不平。”馬宇主動說道:“同樣是京師地震,同樣是司空,何故趙公就能得以無恙?”
“依你之見,老夫該有怨言咯?”士孫瑞皮笑肉不笑的問道。
“在下沒有這個意思。”馬宇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謙抑的說著,與往常那般直率輕傲的性子大相徑庭:“在下想說的是,若是陛下早有此意,士孫公又何至于遭受策免?此時還當是在中臺才對。”
話外之意,是馬日一方仍有意讓士孫瑞重返朝堂,只是在這之中需要士孫瑞發表‘怨言’,才能求得皇帝的任職補償。
這在士孫瑞看來簡直無異于是自尋死路,私發怨言、非議朝政,按皇帝的個性,難道還會低聲下氣的給他補償?恐怕他要是真按馬日的話去做,下一步就是執金吾的緹騎上門了。看來自己不在了以后,馬日、馬宇等人便越發看不清局勢,竟然連這種主意都想得出來。
士孫瑞氣得發笑:“時也命也,老夫當時確是有錯在先,若非災異,恐也難以保全聲名。左馮翊事發之后,國家不予追究,已經是深恩厚德,老夫又豈能大發議論?”
馬宇眉頭一皺,正欲待說,士孫瑞卻拱了拱手,打算告辭了:“我大漢開國至今,歷代先帝從未有如此回護臣下者,但憑這格局胸襟,今上便遠勝孝和、孝順之流。翁叔若是察于時事,實不該只將心思盯在趙溫身上,要放遠一點,才能看清利弊。”
說完,士孫瑞便起身走了。
“他這是說老夫眼見短淺?”馬日冷哼了一聲,有些不服氣:“他憑何這般說我?陛下要用‘罪己’取代策免三公以應對災異的形式,老夫如何不知?不過是想趁此機會,替他爭取一些權益,他不領情則罷了,竟還說教于老夫?他也不想想,太常這個位置何等重要,自趙溫遷任以后便空懸良久,各方都在盯著,是誰能爭取到的么!”
“明公暫且息怒。”馬宇在一旁好言勸道:“士孫公前次經受一挫,銳氣未復,如今不愿貿然為官,恐也是為了聲名著想。”
因為發表‘怨言’而求得皇帝補償、得以起復為官,說出去再如何都是于聲名不利。這樣即便是當了太常,身上也會有污點,其名望也再難達到當年與馬日并駕齊驅的高度。而且這會讓士孫瑞欠馬日一個人情,以后將對馬日再無威脅這也是馬日為何想讓士孫瑞以這種方式起復的緣故。
“也罷,不過是順手為之而已,他不愿意接受老夫這一番好意,老夫也不好強求。”馬日故作惋惜的語氣說道:“等周文明出使瑯邪回來,以其功績,轉任太常也說得過去。”
周文明正是現任九卿之一,扶風茂陵人,大鴻臚周奐,他早在上個月就與公車司馬令王端奉詔前往瑯邪,為薨逝的瑯邪順王主持國葬以及冊封新王。這一趟路程兼帶著還要公告平東將軍曹操與徐州牧陶謙之間的處理結果,有為王端鍍金的意思,副使升官,作為主使的周奐怎么也會相應的沾點光。
“小子聽說黃公哪里也有些動靜,不知與劉范等人有何打算。”馬宇輕聲說道。
馬日不屑的說道:“黃子琰是劉君郎的姻親,劉君郎在益州不納賦、不遣使,還讓屬下張魯割裂漢中。等朝廷哪天用兵益州,黃子琰第一個逃不脫嫌隙,與其這時候想著起復,倒不如多想想如何保全。”
自從黃琬失勢以后,關西士人便失去了主心骨,一度萎靡不振,全靠新進的荀攸、鐘繇等潁川士人撐著。馬日如今的眼里只有楊氏、趙溫等人,一時還沒有將遭受創傷的關西士人放在眼里。
馬宇點了點頭,回歸正題:“趙司空這回是必然能保住了?”
“嗯。”馬日凜然的答道:“近年來災異頻繁,指不定哪天會應征到老夫頭上,屆時朝局跌宕,老夫于心也不甚安。陛下胸懷深闊,矢志擔當,老夫又豈能違逆?”
“話雖如此,太尉卻未必樂意,趙司空幾番挑釁針對,太尉早就想還以顏色,如今大好契機,憑其眼界,恐怕不會樂意。”馬宇譏笑著說道。
馬日不以為然的說道:“董承身邊不乏明見之士,不過他若想從中漁利、教訓趙溫,那就得看他自己的能耐與手段了。”
很快,關于這次災異,皇帝打算歸咎于己,下詔修省,保全趙溫的議論越傳越甚。內外朝臣雖然對皇帝有別于孝和皇帝,敢于承擔天咎的責任大加贊譽,但依然有臣子論述時事,說什么君有過,臣不免有責的閑話。
這箭頭自然而然的是指向司空趙溫,儼然是不想讓他那么輕易的脫身。
議論一出,趙溫又羞又怒,立即上疏懇請皇帝不要打破孝和以來的成例,并將一切譴咎歸于己身。皇帝受到奏疏后的當天也當著馬日等人面表示猶豫了,眾臣心里一急,雖然知道皇帝這是以退為進,但也不得不按皇帝的意圖,對那些說閑話的臣子進行斥責,罷黜。
輿論暫時消停了一段時日后,皇帝正式下詔罪己、并敦求諫言、詔各地推選賢良方正。這些都是已有的成例,罪己詔下發之后,群臣皆稱贊皇帝圣明,一時間將地震所帶來的危害降到了最小。
詔書下發后不久,為了保證收購余糧的政令順利進行,皇帝又親自召見了京兆尹胡邈。
“王凌說你為了征糧,曾私下授意各縣掾吏下鄉訪村,挨家挨戶的采購余糧?”皇帝冷著臉說道:“你倒是會想主意!”
胡邈心里一慌,他沒想到自己還沒開始醞釀好,就被明眼人捅了出來,而且還是自己直屬的長安令王凌!此時被皇帝嚴詞發問,他也顧不上埋怨王凌,情急之下擠出一番說辭辯解道:“陛下!臣這也是為朝廷便宜計啊,東西市的商賈以低價購百姓之糧、又復以高價販于官府。臣實不愿見朝廷損耗錢帛,這才想著繞開商賈,直接以高于商賈征價、低于市面售價的錢帛,采購黎庶糧草。如此既能為朝廷省卻一筆資財,又能讓黎庶獲利,豈非一舉兩得?”
說完這話,就連胡邈都沒覺得哪里不對,皇帝也像是為其打動,順著說道:“這倒是良策,不過,趙司空要負責整個關中各地的采購事宜,無暇顧及胥吏下鄉一事。既然你這般有頭腦,那此事便由你擔負施行,切勿辜負所托。”
“唯、啊?”胡邈順口就要答應,卻忽然反應過來,胥吏下鄉必然會盤剝黎庶,這本來是他給趙溫埋下的坑,怎么轉到自己頭上來了?
“京兆尹奉詔之時,言語無措,臣請陛下治罪!”一旁負責監督禮儀的謁者趙咨立即說道。
“念他獻策有功,這便罷了。”皇帝寬容大度的對趙咨揮了揮手。
胡邈尚未反應過來,卻見趙咨仍在一旁虎視眈眈的盯著他,他不敢再猶豫、也不敢拒絕,畢竟這是他出的主意,自己要是推推諉諉,更容易顯得心虛。
在皇帝與趙咨的逼視下,胡邈只好硬著頭皮答應了下來,心里已然開始想著要如何約束那些下鄉的胥吏,不要惹出事端牽連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