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然,則不下倍上,臣不殺君,賤不逾貴,少不凌長。””管子五輔 “中郎將李蒙以口出不遜、頂撞御前、治軍無方等罪,被斬首示眾。王方被黜為典農,其下各軍皆被裁撤,歸衛將軍統領。”劉誕兩手扶在膝上,將上林苑里發生的事情如實相告。
黃琬眉頭也不抬一下,這件事似乎早在他的預想之中:“李蒙等人乃叛軍余孽,當初是因形勢而不得不降,遠不如段煨、張濟那般可信、并托付重任。何況京畿重地,若非親信,陛下如何能放心?即便董承是外戚,心不甘愿,也得在此事讓步。”
“可是”劉誕張口欲言,卻被兄長劉范用眼神止住。
幾兄弟都是為了另一件事而來,劉范謹慎的接下話頭說道:“董承到底因此成事,陛下等若是翦除其羽翼,彼等確會讓步?”
“陛下主要是為了收服長安兵權,至于弱董承之羽翼,以老夫看,這主要是趙子柔的意思。”黃琬捻著胡須,緩緩道來:“至于董承,彼若是真有遠見,或是身邊有善謀長遠之人,必會知道取舍。”
劉璋不明所以,突然脫口問道:“司空親善陛下,按理說,應與董承同為一體。何況彼二人以往未有過節,小子不明,此番又是何故針對?”
“這么做。”黃琬毫不經意的說道:“無非是因人就事而已,趙子柔最會揣摩上意,他見陛下有意收服兵權,便有了替陛下弱其羽翼的意見。如若當時陛下不允,趙子柔又會是另一出提議。總而言之,他既為陛下一手提拔,舉止自然要以陛下之命是從,爾等想想前次議論銅法,彼不也是附會圣意么?”
“因人就事這四字說的極妙。”劉范看著弟弟劉璋,帶著教訓的語氣說道:“司空善于附會人心,精于計算,此次幾番迎合陛下,皆切中其意。料想在改元之后,將會授予重任,或是錢法、或是其他。”
劉璋若有所得的點了點頭,黃琬在一旁但笑不語,劉范這是想引出他的話來,故而不肯胡亂附議。只是黃琬尚且有些不明,彼此兩家姻親,還有什么是不能直言的?
“司空是蜀郡人。”劉范風馬牛不相及的說起道:“聽說王方等部兵馬在重新裁撤、新募之后,就會被步兵校尉一同帶去武都。”
步兵校尉自是指徐晃,聽劉范話出有因,黃琬不由將這兩件事聯系在了一起,便即問道:“你是說朝廷有伐羌之意?”
“我不敢這么說”劉范面露遲疑,畢竟這種事他也不確定,所以很擔心說出來后會干擾到黃琬對朝局的判斷。
“你我叔侄,但說無妨。”黃琬沉聲問道。
“那我就大膽妄言了。”劉范慢吞吞的說道:“武都氐、羌等部族與漢民混居,雖時有羌人寇略百姓,可自太守韋公蒞任以來,說得氐王輸誠供奉,羌漢等族也相安無事。將校即有建功之心,朝廷也出師無名。”
“然而,何以知陛下就不能另有廟算?”黃琬臉色陰沉了幾分,心中其實已經有了答案。
劉范靦腆的笑笑:“小子原就是大膽妄言。”
“阿兄,事已至此,黃公是我等叔伯,一家人正當坦誠以待,還在委婉令詞作甚?”劉誕性子較急,不滿于劉范扭扭捏捏、瞻前顧后的樣子,直接說道:“秘書郎傅干昨日已拜為沮縣長,不日即將赴任,其間用意,外伯父一想便知。”
“沮縣?這不是漢中之地么?”黃琬啞然道。
“現已被劃入武都郡轄下了。”劉范嘆了口氣,神色依舊平靜從容:“沮縣扼守陳倉道,是從武都往漢中的必經之途。我等兄弟便是據此臆測,以為陛下揀選部眾入武都預備伐羌是假,走沮縣入漢中、乃至入川才是真!”
黃琬微不可察的嘆了口氣,問道:“可有說徐晃何時入武都、傅干何時赴任沮縣?”
“歲旦將近,朝中忙于招待各州使者,事情煩劇,恐怕要拖到年后。”劉范說道。
看著劉范鎮定卻暗藏慌亂的目光、劉誕急切無奈的神色、以及低眉順首的坐在一旁,看著幾個長輩商議對策的劉璋,黃琬一時有些沉默。
益州牧劉焉是他姻親不假,他也知道劉焉當初謀求益州牧主要還是心存妄想、為了那虛無縹緲的天子氣。可如今時事更易,朝廷振作,作為漢室臣子,黃琬沒有責任與義務去繼續袒護劉焉。在伐蜀這件事上,他甚至與皇帝是站在一邊的,同時也正是因為黃琬有這樣忠直不偏私的秉性,所以劉范等兄弟起初才猶豫不決,實在無路可走了才來尋他。
就在劉范等人愈發忐忑的時候,黃琬方才冷聲說道:“所以,你們兄弟之間,今日來尋我是什么意思?”
說完,黃琬又稍覺后悔,自己的語氣未免有些先入為主的將對方判定成想拉他下水的逆賊,嚇得劉范支吾難言,他當時便放緩了語氣說道:“關中現今的形勢,你們遠比在蜀中的劉君郎要看得清,如今好在是漢中張魯一人為亂,劉君郎尚有立功之機。爾等既身為人子,怎能眼看著令家君背上不義之名?”
劉范重重的嘆了口氣,說道:“年初宗室,并州刺史劉公便諄諄告誡過我等好自為之前段時日,北軍輔兵校尉吳公也曾遣人告訴,陛下似有伐蜀之心。我等當時便傳書蜀中,伏勸阿翁早些遣使奉表,莫要抗逆朝廷”
“在之后呢?”黃琬問道,見劉范一副無可適從的樣子,他心里浮現了一個答案:“他不聽?”
劉范有些沉重的閉上了眼,似是不愿再說,劉誕接口道:“關中至蜀中間隔群山,中間又有漢中阻絕道路,致使關中發生的許多變故,益州都鮮少得知。阿翁本就對此將信將疑,以為我等是被時局所誤,又耽于天象,總說益州分野有天子氣。我等苦勸不得,實在無計可施,眼下朝廷伐蜀之心不顯既彰,再不有所措置,恐怕不僅是阿翁,就連我等也將遭受牢獄!”
“劉君郎真是老來糊涂!禍己害家,此所謂也!”黃琬氣憤的捶床說道,若是劉焉不聽良言、執意頑抗,那么與之有過牽連的親族如劉范兄弟、乃至于黃琬,都會在朝廷出兵之前捉捕入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