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屆征途,攜書劍,迢迢匹馬東去。慘離懷,嗟少年易分難聚。”鵲橋仙屆征途 即便是呂范、孫賁仍心存顧慮,孫策也不信他最親的兄弟會算計他,他決然道:“無論如何,我也要親自見一見周公瑾!”
以往的孫策都是才略多謀,呂范從沒見過如今這么意氣,但這又像是深思熟慮后的結果。呂范想了想,心中轉了念頭:“好,伯符既然要見,那就大大方方的見!不妨將他領到城頭上來,以觀軍容。”
“我正有此意,公瑾與我有總角之好,骨肉之分。帶他上城墻,這才叫坦誠相待,子衡知我也!”孫策喜道,說完,便催促著人開門迎接周瑜去了。
程普等人從后面走來,納悶不解的問道:“這是何故?”
“我適才想到,若是這周郎也與伯符一般重情義,那他此次過來,應不為攻城,而是攻心。”呂范沉吟著說道:“興許,還能轉圜我等與朝廷之間的嫌隙。”
“你是說,這是個轉機?”程普等人面面相覷。
“伯符想必也是料到如此,所以才要下去親迎吧。”呂范說完之后,回首望向敵軍陣中,在簡單的轅門之下,那個身材瘦弱的年輕人正騎在馬上,似乎在翹首以待。
這幾天下來,呂范似乎摸到對方的性情了。
“公瑾。”孫策大開城門,親自走出去迎接周瑜,他習慣性的牽過周瑜的馬韁,將他引入城中。
讓周瑜意外的是,孫策并沒有帶他前往城中的府邸,而是毫不猶豫的直接帶他登上了城墻,將城頭守備、兵力毫不掩飾的袒露在周瑜眼前。
這是莫大的信任,周瑜有些動容,忍不住嘆了口氣,道:“伯符直率的性子還是一點沒變!”
“亂世之中,公瑾還是如此清閑灑脫。”孫策笑了笑,開始向周瑜介紹呂范,孫賁等人。
由于孫堅死后,孫策便離開舒縣,周瑜也未正式見過這些孫氏親族。此時周瑜向眾人一一致禮,態度謙抑溫和,讓人感覺如沐春風,全然沒有一絲高門子弟的倨傲冷漠。
呂范等人暗暗欽服周瑜的氣度,在心里增添了幾分好感。
孫策拉著周瑜走上城門樓,憑窗遠眺,看了會城下壁壘井然、游騎步卒逡巡其間的敵營。對方有如此強兵精騎,背后又有朝廷作為倚仗,名實兼備,自己無論打不打都會弄得里外不是人。這兩天下來就連呂范也未能想出破敵之法,好容易等到周瑜來了,可他又第一時間跑到對方陣營去了孫策心里其實有很多話想質問周瑜,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生怕影響到兩人之間的情誼。
“可是在憂心進退?”周瑜淡淡說道。
“是啊,我本只想報得父仇,做一地郡守,替國家鎮守外疆,就已心滿意足。可誰知道”孫策頓了頓,突然忿恨的一拍欄桿,說道:“如今誰都知道強臣已死,天子親政,漢室有望振作。此時對抗朝廷之師猶如反賊,袁公借我之手,要我孫氏在汝南與朝廷作戰,分明是要陷我于不義!”
“袁氏早有不臣之心,后將軍此為,爭汝南倒是次要,讓孫氏與朝廷交惡、坐實反賊之名才是本意。”周瑜分析條縷,聲音清朗的說道:“張超為前將軍視若股肱,此次若是張超戰歿,以前將軍剛正、固執的脾性,定然會視孫氏為死敵。孫氏也猶如自絕于朝廷,只能與袁氏一條路走下去,即便朝廷有心說降,也要顧慮到前將軍的態度。”
“確是如此!”孫策說道:“可若非如此,袁公也不會將阿翁的舊部予我,更不會許我外出征戰。我要謀求自立,就必得有兵權在手,所以顧不上可能會與朝廷為敵,先拿到兵權,再臨機決斷了。”
“還好你前次夜里放了張超,也算是留下一絲余地,不然我也不知如何是好了。”周瑜永遠都是一副平淡似水的語調,似乎有一種魔力,能讓人從焦躁的心緒中平息安靜。好似天底下沒有什么事能難得住他,一切都是那么的從容不迫。
孫策緩緩吐了口氣,心中猶如放下一塊大石,轉過臉來看著周瑜身上那件甚為合體的深衣,目光放在皂色的繡紋領口上:“所以公瑾才會先到彼等的大營中去,待談好了,再來說與我聽?”
周瑜正把眼望向天外,這時回過頭來,意味深長的笑道:“伯符在怪我未有事先知會?”
孫策趕緊否認道:“未曾,公瑾與我恩若兄弟,并非君臣,自然來去隨意,豈有事先知會之理?”
說到這,他想想又說道:“只是,我以為公瑾這回過來是要助我守城,未料到卻是早已為我打算好了。”
周瑜從對方的語氣里聽出一絲埋怨,不由莞爾笑了一下,然后斂笑正色道:“要想化險為夷,就得拿出誠意。前將軍本來對尊先君有提拔之恩,極為賞識,后來是為了什么而生出仇隙,伯符應該知道原委?”
孫策點點頭,朱儁為何會對孫堅從一開始的賞識,變為憎恨,主要原因還是出于孫堅自己。當年董卓強遷朝廷百官、河南百姓入關中,孫堅作為討伐董卓的干將之一,身先士卒,第一批進入雒陽城,修祭陵廟,屯軍城南。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孫堅于甄官井中得到了位于天子六璽之上,具有象征意義的傳國玉璽。
在當時朝廷西遷、為董卓掌控的情況下,孫堅自然不可能派人將玉璽送往長安,但他也沒有將其交給關東聯軍,而是見天下大亂,得璽之后生了異心,將其藏匿帶往南陽。
此事極為機密,鮮少人知,就算是孫堅的上司袁術也只是聽到一些風言風語。而朱儁卻不知從何得知了這個消息,想由自己保管玉璽,借由此物號召關東勤王。于是親赴荊州尋孫堅索取玉璽,也就在那個時候,朱儁與孫堅發生了激烈的爭吵,后來事情不了了之,兩人便結怨到現在。
“傳國璽乃漢室重寶,如今天子振作、劉氏將興,此物當歸還原主才是。”周瑜淡淡說道:“此物對伯符來說毫無用處,反而會招致禍患。何不趁此機會將其獻上,一來化解與前將軍的私怨、二來以獻璽之功,示好朝廷。”
“先君曾與我說過,傳國璽遲早一日要還歸朝廷,只是當時天子微弱,強臣竊命,故而由我家暫存。”孫策煞有其事的說道,目光真誠的看向周瑜:“如今看來,正是歸獻之時。我曾擔心袁公會趁我不在,借機僭奪,故而一直帶在身邊,公瑾大可將其拿去。”
“只是”孫策遲疑道:“這似乎不能一勞永逸?”
孫策家眷都在壽春,若要反戈、投靠朝廷,就不得不考慮到家眷的性命安危以及袁術的報復。所以一時之間是不會直接投靠朝廷的,獻璽只能保證他與朝廷之間的良好關系,這中間還得有人在朝廷之上為孫氏隨時交流搭線、轉圜維持。而且此次他們必然是要退出汝南,那時袁術會如何處理他們這些敗軍之將,則又是另一回事了。
“有一個法子,就看你舍不舍得了。”周瑜說道。
“我連傳國璽都舍得,還有什么是舍不”孫策順口說道,突然一頓,像是想到了什么,連忙擺手道:“公瑾,不行,你不行。”
“你剛還說舍得。”周瑜揶揄的笑道。
孫策急叫道:“那是兩回事!我有預感,你這一去就不會回來了!”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