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備豫不虞,為國常道。豈可以水未橫流,便欲自毀堤防。”貞觀政要 三人帶著部曲回到小沛城外的軍營里,劉備遙遙的就看見一個年輕文士,身著深衣,儀態雍容的站在營門之前。
“長文。”劉備眸色一深,隨即換上一副笑顏,哈哈一笑,翻身下馬:“你來也不和我說一聲?”
他熱情的捉住陳群的手,腳步不停,將他拉入帳中,邊走邊說:“你應我的征辟已是讓我感激不已,用不著真的過來,在郯縣照料陳公,陳公的身子要緊。”
作為潁川陳氏的子弟,陳群能接受劉備這種人的征辟,并與他產生君臣之義,按平常來說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但陳群之所以同意應征,主要還是他父親那一輩人的緣故。
陳群的父親陳紀曾為平原相,在平原的時候就與劉備結識,后來迫于黃巾賊亂、公孫瓚與袁紹爭奪平原等多種原因,故而將平原相的位置讓賢給劉備,自己則避難于徐州陶謙處。在鄭玄與孔融聯袂同行入朝,經過徐州時,曾在徐州見過劉備,劉備的恩師盧植與鄭玄是同門師兄弟,按輩分來講,鄭玄是劉備的師叔。
孔融敬重鄭玄,又與陳紀、陳群互為契交,而陶謙對鄭玄持師友之禮,連帶著劉備與這些人都沾親帶故。
一個小小的沛國根本不在劉備的眼里,他愿意留在徐州的真正原因,主要還是因為有如此復雜、如此強大的人脈圈的存在。這個人脈圈讓他得以正式踏入士人階層,鄭玄很是青睞劉備這個晚輩只身赴援徐州的義舉,并與孔融、陳紀等人將其推上了徐州的政治舞臺,并且互相在私下里達成了一個外人所不知的默契。
劉備是鄭玄這些人刻意扶植出來以實現自身政治訴求的勢力,今后若是皇帝再,那么劉備就會被鄭玄他們拿來與皇帝作利益交換、或者是天下不可避免的繼續往崩壞的方向發展,那劉備也值得讓他們加大投資。而劉備也有意利用他們對自己的扶植,一步一步實現自己的價值,這是互相利用,彼此心照不宣的一件事。
唯一讓劉備擔心的就是田豫走了,手下這些新征辟的人在現階段會難以制衡,尾大不掉。
雖然陳群作為豫州年輕士人的表率,首先應征為劉備掾屬,但他與劉備只見過幾次面,很多時候都在郯縣照顧老父。這時得見,還有些不適應劉備親密的與他手拉手,他很沉得住氣,從容的說道:“冒昧前來,是我的不對,但上承父命,有件事不得不親口相告。”
“何事?”劉備把陳群拉到自己的主位上,要他與自己左右并坐。
陳群受寵若驚,連忙推辭,而劉備卻一直堅持,言辭懇切,陳群也只好從了。
他坐在劉備身邊,稍微側著身子,有些無奈的笑道:“既是好事,又是壞事。”
劉備含笑不語,目光炯炯,認真的看著他,陳群甚至能從對方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倒影,他說道:“朝廷褫奪袁紹冀州牧之位,另命河內張楊為冀州牧的事情,府君想必都知道了吧?”
何止是這件事,小沛靠近兗州,就連袁紹上個月將公孫瓚逐出冀州,駐兵渤海的事情劉備都知道的不比陶謙他們少。他知道陳群所來必有要事,不由挺了挺背,沉聲問道:“愿聞其詳。”
“張楊本來屯兵朝歌,窺視冀州局勢,但在聽說公孫瓚敗逃之后,再不敢進圖冀州,勒兵返歸。”陳群用手在桌案上指指點點,虛劃出了一副地圖,敘述說道:“就在返師途中,張楊部將眭固叛變,與袁紹派去河內的部將蔣奇、眭元進合兵攻打張楊。”
“什么?”劉備向來沉穩,得知此事后雖是依然面不改色,但其實心里已經生起驚濤駭浪。他沒想到袁紹能在應付強敵公孫瓚的情況下,還能分出余力來對付張楊,這讓他愈加驚嘆袁紹的實力,但他很快想到一個關鍵:“眭元進?他與眭固是什么關系?”
“是本家兄弟。”陳群顯然把事情的原本都打探清楚了:“眭固本是黑山賊,曾與于毒、白繞等人寇略東郡,后為袁紹剿滅。于毒等人身死,眭固率部投降張楊。當時我還好奇,眭固何不徑直投誠袁紹,原來是有這一層關系在里面。想必黑山賊敗亡那么快,也是有眭固這些人的功勞,袁紹手下到底不乏能人啊。”
“那后來呢?張楊如何了?”劉備問道。
“張楊沒有防備,死于亂軍之中,其部下楊丑帶著殘兵在獲嘉、修武等地打出為張楊復仇的旗號與蔣奇交兵。”陳群淡淡說完,便拿眼注視著劉備。
劉備乍一開始還覺得莫名其妙,心想袁紹即便教唆起了河內叛亂,那也只是讓他驚嘆一下袁紹的實力而已。畢竟河內離他那么遠,打的再亂也跟他一點關系也沒有,陳群何至于這么鄭重其事的告訴自己?
“難道?”劉備腦中閃過一絲靈光,好似明白了什么。
“河內生亂,正處其南的河南尹豈會無動于衷?”陳群點出了關鍵:“前將軍麾下兩萬人屯駐雒陽,若是動兵北向,那陳留的袁紹部將朱靈勢必會西進河南尹,襲擾前將軍側翼、或是南下潁川。而與之相結的兗州曹操,若是既不愿隨朱靈進兵,違逆朝廷又不愿在朝廷與袁紹之間為難,該如何處之呢?”
如果曹操不愿意在二者之間摻和,或是還不想那么快表明立場,就只能從別的找個借口,以示自己沒工夫摻和河內那場戰事。而坐觀曹操四周,南有袁術設置的豫州刺史孫賁,他一時還犯不著再次與袁術全面作戰東面的青州亂做一團,想必他也不會去攪渾水也就只有徐州,只有這個跟他有殺父之仇、且實力弱小的徐州,于情于理于勢,都是曹操用兵轉移自身視線的不二之選。
“曹操要再攻徐州?”劉備沉聲說道:“如今小沛雖有萬余部眾,但既有陶使君撥給的丹陽兵,又有我從青州帶來的舊部,一時混雜,操訓時短,恐難以抵御曹操。”
陳群笑了笑,凝聲道:“府君莫急,如今已至深秋,北方各州無不是剛經戰事,部眾疲憊,糧草不濟,要打,也不過是河內有稍許戰事。但等到明年,必然會因袁紹而有一場大戰,屆時各方云動我在此要問一句,府君將何去何從?”
劉備雖是奇怪陳群為何突然問這個,但他還是毫不遲疑的說道:“吾乃漢室宗親,替國家牧守一方,倘若朝廷有詔,備必當盡臣子責!”
“善!府君不愧為朝廷忠臣。”陳群眸中精光一閃,又很快低下頭去,拱手道:“如蒙府君不棄,群愿為府君往兗州走一遭。”
“去兗州?”劉備不解。
“曹操糧草不濟,并非是真的想要動兵。”陳群淡淡說道:“東平相荀文若與我相善,可以代為敘說。”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