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但各以其一隅之見認定以為道止如此。”傳習錄 “說的是吶!”袁紹點頭附和道:“不如我等遙尊朝廷,仍奉國家為主,遇事則上表以聞。等天下安定,寇賊殄盡,再掃除雒陽宮室,迎回大駕不遲。”
田豐當即一愣,剛才袁紹的表情明顯是心動了,沒想到卻因別人這么幾句話而立時轉變。
沮授心知田豐一時無法勸服袁紹,只得退而求其次,幫襯著說道:“既然請天子遷回關東非是宜時,使君作為天下士人的表率,雄震一方,當首先申明大義,禮敬使臣,如此可不失民望,天下才士方可歸心。”
袁紹新得冀州不久,民心未附,確實需要做這么一出,來安定冀州各郡。
郭圖素來嫉妒沮授之才,又善于察言觀色,此時趁熱打鐵,說道:“河東裴氏也算是當地姓族,裴茂又是天使,我等自當不能怠慢。如能說其代使君向朝廷請托,說明事由,讓朝廷正式詔拜使君牧守冀州,那便是再好不過了。”
袁紹眼中精光一閃,極其虛偽的嘆道:“我能得韓文節親送印綬,獻讓州郡。此皆我臨危受命,肩負一方民望,為御外境寇亂的緣故。只望朝廷能深知事由,不怪我侵并才是。”
沮授無奈,又不愿被郭圖這些潁川人搶了風頭,只好跟著說道:“連趙公都盛贊國家乃明主,只要上表詳述此間經過,朝廷定會明白使君暫代冀州的苦衷。除此之外,更可讓裴茂代為上疏,授使君開府、轄制關東等權。這樣既能遙尊朝廷,又能手綰大權,不受掣肘。”
袁紹嘴角揚笑,沒有說話,但顯然是默認了。
事情談得逐漸妥當,袁紹不動聲色的掃視了眼手下坐在兩邊,涇渭分明的謀士們。對于以田豐,沮授為首的冀州本土派和以郭圖,淳于瓊為首的豫州外來派兩幫勢力的明爭暗斗,他一直是睜只眼閉只眼,保持放縱的態度。
本土派向來有著天然的政治優勢,袁紹要想在冀州扎穩腳跟,不被底下人架空,就只能利用外來人士來打壓制衡,以保證自己的權威,牢牢地把握住冀州這片基業。
雖然這么偏幫對田豐來說有些不公,但是,平衡各方,一直是上位者不失權力的重要手段,袁紹這么做也無可厚非。而且兩方為了獲得袁紹的信賴,紛紛出謀劃策,用后世的話來說,就是競爭導致效率的提升。但這也有壞處,不好的競爭,也會導致自身實力的內耗。
只是袁紹手下整個集團保持著一副良好向上的態勢,所以目前袁紹根本不用擔心這個問題。
見淳于瓊等人與田豐他們互相齟齬,彼此不滿的情緒也挑動的差不多了,袁紹這才開口說道:“便依諸君所言,遙尊朝廷,奉迎天使,借機為我牧守冀州求得正名。”
“此外”袁紹復又環顧眾人,說:“讓天使出面,命公孫瓚罷兵一事,可成否?”
不久之前,奮武將軍公孫瓚在巨馬水打敗袁紹手下大將崔巨業,擊殺八千多人,事后又派田楷與劉備追至平原,如今兩軍僵持不下。袁紹新得冀州不久,民心未定,軍隊又不及公孫瓚手下精銳,處于守勢,情勢對于袁紹來說十分危急。
這件事情正好在當日趙岐與袁紹、曹操三人的會見中略微談到過,趙岐表示各地牧守自當保衛疆土,豈能互相攻伐?有意做中間人調停雙方。
袁紹當時苦于沒法在此戰中脫身,于是順水推舟,趁此想讓趙岐出面,說服公孫瓚退兵,以求喘息之機。
趙岐正有此意,要知道他與裴茂此次東行,皇帝出于妥善起見,不許向世人提前告知朝廷將調劉虞改任并州牧的事情。所以裴茂等人想要去幽州,就不得不另尋理由,打著和解的旗號北上,與劉虞、公孫瓚等人接觸,無疑是一個最好的借口。
如今袁紹把這話再次挑起來,并不是懷疑趙岐的用意,而是在詢問這件事的可行性。
倘若裴茂真能說服公孫瓚退兵,那就證明朝廷的號令仍然管用,袁紹大可對朝廷保持一定的尊重倘若不能說服公孫瓚退兵,那朝廷的號令在這些諸侯的眼中就真的沒什么用了,袁紹的態度就會另說。
這是強勢的地方諸侯對朝廷威嚴的一次試探,足以影響今后的格局和漢室在各地諸侯心中的地位,所以在背后不知有多少人窺伺、等待結果。
淳于瓊不以為然,他依然堅持自己的觀點:“公孫瓚向來桀驁,連幽州牧劉使君的話都不甚遵從,哪里還會在乎一個小小的裴茂?”
田豐看不過去,心直口快的說道:“既然我軍與公孫瓚相持不下,身處弱勢。若想挽回局面,非得有足夠時間休養生息,收納民心不可。依我之見,裴茂好歹也是朝廷使節,諒公孫瓚也不敢公然違詔。屆時我等便趁機休整,待來年再行交戰不遲。”
“哼,方今天下,除了升遷封賞的詔書,還有誰會奉詔?”淳于瓊不屑的說道:“田別駕言過其實了。”
田豐毫不客氣的駁斥道,絲毫沒有顧忌淳于瓊的面子:“若是不成,我等也沒有絲毫損失,反正再過一兩個月就將入冬,公孫瓚糧草不濟遲早會罷兵回去,我軍的目的照樣能夠達成。可若是成了,誰還能說天子的號令無用?”
“你!”淳于瓊語塞,被田豐的話氣得不知該說什么好。
袁紹此時選擇偏幫田豐,他把手一揮,結束了這段對話:“就依此言,明日我便親迎天使!”
眾人散去后,沮授悄然來到田豐府邸,他獻計未受袁紹重視,又遭到小人排擠,于是特來感謝田豐出言相助:“今日多虧了元皓。”
“秉公直言罷了。”田豐耿直的回道。
沮授微微一愣,接著便苦笑著從袖中拿出一份帛書,遞給了田豐。
“這是什么?”田豐一愣,然后反應過來:“這是你那族侄送來的家書?”
沮授點頭道:“他現在可了不得,年紀輕輕已經是北軍射聲校尉了。”
“沮雋的脾性剛烈正直,與你很像。”田豐回憶說道:“我記得他本是待詔射聲士,以他這脾性登此高位,必是有貴人扶助。”
沮授有些自得:“這信是他托裴茂帶來的,里頭說他是得陛下重用,不僅如此,還”
“話說到這就可以了。”田豐表情淡漠,擺手制止了沮授的話頭:“他再有成就,也最好與你無關。你若是想保全沮氏在冀州的基業,就最好與他斷絕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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