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一郡之卒,撮冀州之眾,威震河朔,名重天下。”三國志魏志袁紹傳 漢初平三年八月初五。
以大儒趙岐為主的朝廷使團抵達雒陽,敕封朱儁、宣慰天下的消息很快便四處流傳,最先得到這個消息的是離河南最近的冀州、潁川等地。
太仆趙岐當著各州遣派來觀望的使者的面,宣讀了數道詔書,比如流傳甚廣、卻未有在關東明確公布的罪己詔對追尊皇帝兄長弘農懷王劉辨、生母王美人的詔書、以及朝廷近來的一系列變動與改革,讓所有人應接不暇。
在一個吉日,趙岐隆重的舉辦了孝懷皇帝劉辨、靈懷皇后改葬遷陵的儀式,當時圍觀的大小官員、軍兵士民不知凡。這個儀式的告成,具有重大的政治意義,昭示著皇帝正式繼承兄長的皇位,擁有漢家統續無可爭辯的合法性。
做完了這一切之后,趙岐親自將裴茂等人送到黃河邊上。趙岐在整個天下士人眼中具有極高的地位,聽說他到對岸,袁紹與曹操親自帶兵到岸邊結帳迎接,以示尊重。
趙岐本來不打算過河,此時盛情難卻,只得親自渡河宣慰,好言申明了一番大義后,便返身回去了,留下裴茂、田疇等人隨袁紹的隊伍前往鄴城。
冀州,鄴城。
冀州自古以來便稱為九州之首,土地肥沃,民眾百萬。在初平二年的時候,渤海太守袁紹借公孫瓚的兵勢、迫使韓馥相讓冀州之后,袁紹的實力便突飛猛漲,幾次與強勢的公孫瓚用兵而不落下風,隱隱然有河北第一諸侯的態勢。
當然,若是沒有奮武將軍公孫瓚,袁紹便足以擔得起這個名頭。要知道汝南袁氏,四世三公,名動天下,除了弘農楊氏能與其比肩以外,袁氏就是大漢朝一等一的士族豪強。
想當年為了抵抗閹宦,袁楊一體,彼此結親,可謂聲勢驚人。如今楊氏選擇在中央博出位,與袁氏在地方上建立勢力的觀點早已產生分歧,在短期內,楊氏在朝中幾經波折,勢力大減,袁氏在地方上稱雄,問鼎天下,以至于后世人重讀這段歷史時只知漢末的頂級豪強有袁氏,而不知有楊氏。
但從長遠來看,楊氏才是經過時間考驗的最后贏家。由于楊氏的立場也隨著皇帝的態度以及朝政方針的變化而轉變,對袁氏敬而遠之,沒了楊氏在地方上與袁氏爭風頭,汝南袁氏可謂一家獨大,關東莫敢與之爭鋒。
而作為袁氏最孚盛名的后繼者,哪怕袁紹得到冀州的過程有些不道義,他所在的州牧府依然匯聚了無數人才,文臣武將,各列一行,甲士精銳,氣象不凡。
此時的袁紹方才四十出頭,姿貌威容,儀態不凡,頭戴著當下王公名士之間最盛行的幅巾,頷下長須修剪得一絲不茍,是個不折不扣的美男子。他的上嘴唇搭著下嘴唇,耳朵長且軟薄,在面相上正是做事優柔寡斷,耳根子軟的性格。
當然,袁紹行事厚道,好結交名士,這種性格在前期為其打下河北這個偌大基業起了一定作用。但是在最后,麾下謀士一多,派系斗爭劇烈,若是沒有主見和魄力,極易導致挫敗。
而現在,袁紹以及歸屬勢力顯然還沒有這種情況,能聽良言,能處善斷,還算是一個優良的性格。
眼下州牧府內文臣武將都已聚集一起,交頭接耳的不知在說些什么,袁紹端坐在正中主位上,微闔著眼,悄然沉思。終于,見火候差不多了,他輕咳一聲,很快止住了場面的紛亂。他目光清亮,將場中諸人的臉色都掃視了一遍后,便將眼神放在眼前幾個文人身上。
“朝廷天使已安置在城外軍營,諸君以為,該如何應之?”
關于皇帝劉協的名分,以袁紹為主的關東士族一直保持著搖擺不定的心理。一開始袁紹等人是承認皇帝繼位的合法性,然而到去年的時候,借口皇帝年紀幼受董卓脅迫西遷,如今道路阻絕,也不知道皇帝是生是死。所以讓頗有名望的宗室長者、幽州牧劉虞當皇帝。
袁紹等人讓劉虞當皇帝的想法很簡單,就是為了方便自己封官攬權、以及避免讓朝廷用大義的名分來挾持他。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單是皇帝隔得太遠就要另立新君這個借口顯然不能服眾,所以當時漸漸的開始流傳一種說法,說當今皇帝劉協不是孝靈皇帝的親生骨肉,就連袁紹、韓馥在給爭取袁術支持的信中都信口雌黃,說皇帝無血脈之屬。
另外,河北等地也出現了各種祥瑞,為劉虞繼位造勢,可以說萬事俱備,只要劉虞點頭,他就能立即當上幽冀之主。
可是劉虞忠厚,死活不愿冒天下之大不韙,寧可逃亡大漠也不愿意做漢室的罪人。再加上曹操、袁術等人的表態拒絕,袁紹等人這才停止勸進,想著暫退一步,讓劉虞領尚書事,承制封拜這同樣能讓袁紹擁有合法封拜官員的權力。
但劉虞依然不肯,當然他也沒有徹底得罪袁紹,為了約束愈發跋扈難制的公孫瓚,劉虞還是選擇了與袁紹合縱。
如今否認皇帝權威與合法性的袁紹另立朝廷不成,眾人尚還沒有個新的對策,就迎來了朝廷正經的天使。
在黃河岸上的那次接待,可以解釋成是特意為了對趙岐這個名士大儒表示尊重,但現在聲名不顯、而且還是正式的朝廷使臣的裴茂來了,他們自然不能再像接待趙岐那樣含糊逃避的。
該用什么樣的態度去面對,幾乎決定了袁紹一派在今后的重大戰略決策。
堂下眾人面面相覷,都一致的保持了緘默。在座的都是聰明人,都清楚的明白,像這樣的大事方針,袁紹這話問的對象顯然不會是他們,而只是站在前面的那幾個人而已。
果不其然,袁紹話音剛落,便有人出聲說道:“今漢室傾頹,朝廷西遷。太仆趙公持節出使,追尊帝后,駐守雒陽,有居中調配之勢。又有侍御史裴茂隨行來鄴,授以為,當是國家有宣慰天下、勸各州牧守自相安靜之意。”
說話的正是冀州從事沮授,廣平人。初仕前冀州牧韓馥,曾向韓馥進諫打算阻止袁紹反客為主圖謀冀州的計劃,結果不為韓馥所重視,之后冀州果然易主。
沮授為人長于謀略,又多遠見,袁紹很是倚靠。見其他人都點頭便是贊同,袁紹頷首道:“那不知沮君以為,該當如何?”
這封面真的是一股濃濃的暴君種馬風格。